李素也嘆了口氣,道:“咱們敞開了說亮話吧,雖然從認識你到現在,你對我一直很不錯,可是……我懷疑你了,你也別問你到底什麼言行引起了我的懷疑,懷疑就是懷疑,毫無道理可言,更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幸好西州這座荒城裡,說話做事不必太講道理的。有時候只能靠拳頭。”
李素笑道:“我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若在關中長安,像我這樣的少年才剛到娶妻的年紀,對世事人情懵懵懂懂,或許免不了要走許多彎路,收穫許多人生教訓。二三十歲後才會漸漸成熟,你看,別人十幾歲,我也十幾歲,而我卻被陛下調任到茫茫大漠的荒城裡當官,這裡是春風不度的玉門關外,朝廷政令不暢,皇帝恩澤不至,內有憂。外有患,說不準哪天睡醒便是鋼刀加頸,或是外敵兵臨城下……”
李素的笑容漸漸收斂,眼裡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銳利鋒芒。
“……身處如此險地,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內,西州太險惡了,我若走錯一步路。信錯一個人,等待我的或許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而現在,有一個人來歷不明,目的不明,行跡詭異,心思莫測,引起了我的懷疑。那兄,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那焉聽懂了李素的意思,不由露出無奈的苦笑,嘆道:“我若是你。怕是會叫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問,如果他不說實話,一刀剁了便是……”
李素欣慰地笑了:“我們果然是朋友,果然心有靈犀,我也是這麼想的,不一樣的是,我到現在還比較溫柔,沒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認識我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三生有幸,人生當浮一大白……”
那焉沉默。
雖然李素說這些話時口吻多少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可那焉很清楚,語氣雖然玩笑,但話裡的意思卻不是玩笑,如果他真的把李素的話當成玩笑,那麼他離倒血黴的時刻便不遠了。
李素笑看著那焉的沉默。
其實那焉這些日子一直表現得很正常,至少在李素面前很正常,完全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只不過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有了沙州城外被突厥人突襲的經歷,而那焉對那夥盜匪的來歷知之甚詳,道來如數家珍,還有前日城外大營外又一次被突襲,再加上那焉是龜茲國相那利的侄子的身份,龜茲國自隋朝以後便一直對中原王朝採取敵視態度,這位敵視國的國相侄子每天無所事事在西州這座完全撈不到任何好處的城池裡駐留,還違背商人唯利是圖的原則秉性,大方的幫李素張羅蓋房子的事……
種種跡象疊加起來,若說那焉這人純粹只是個龜茲商人,未免有些可笑了。
李素剛才說的都是心裡話,西州局勢險惡,內憂外患繁多,處在這樣的環境裡,若李素還傻乎乎的隨便相信一個人的話,可以肯定他一定會被後人劃到“英年早逝”那一類,而且還沒資格享用“天妒英才”這麼高階的讚語,“死不足惜”比較合適。
外患暫時解決不了,內憂卻是可以預防和杜絕的,比如前幾天被砍了腦袋的十三名官員,又比如眼前的那焉,也在李素的杜絕範圍之內,今日李素選擇與那焉攤牌,也是存了清除內憂的心思。
那焉沉默了很久,大概想通了,終於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別駕,我是龜茲國相的堂侄,這個身份想必別駕已知曉了……”
李素笑著點頭:“不錯,西行路上我便知道了。”
那焉嘆道:“我沒有瞞騙李別駕的意思,我的身份也從來沒有遮掩過,因為我對你,對大唐並無惡意……”
李素眨眨眼:“聽這話的意思,對我和大唐有惡意的另有其人?”
那焉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是。”
李素沉吟片刻,緩緩道:“我聽說龜茲國內頗不太平,國主白訶黎布失畢與國相那利內鬥得很厲害,你是那利的侄子,以經商之名多年行走於大唐和龜茲之間,你的目的是什麼?”
那焉嘆道:“我沒有明確的目的,只是奉我堂叔那利之命在長安打探,或者說是試探。”
“試探什麼?”
那焉目注李素,沉聲道:“雖然李別駕您只有十多歲,但我不敢拿您當尋常少年看,您是大唐官場人物,應當清楚官場之上沒有不死不休的敵人,也沒有永不背叛的朋友,利之所趨,勢之所趨,敵人可以一夜之間變成朋友,而朋友一夜之間也能變成敵人,官場如此,國與國之間也是如此……”
“我要試探的是大唐君臣的態度,若我堂叔那利選擇與大唐修好,大唐君臣能否支援我堂叔推翻國主白訶黎布失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