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上總有好吃的,嘴裡也一直在嚼著,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挾到的。
桌上的酒,他卻一杯沒喝,連看都沒看。這種人若非真的不會喝酒,就是個戒備心很重的人。
他嚼東西時嘴巴閉得緊緊的,神情很莊重,嚼得也很慢。他的吃相立刻引起了青皮無賴們的不滿。
一個小潑皮湊到他身邊,怪笑道:“叫俺說兄弟,你該進樓上雅座去。坐這裡,可是太委屈你了。”
年輕農夫馬上緊緊包袱的帶子,兩腿夾緊了傘,狐疑地看了潑皮一眼。
看來他還是個不懂玩笑的人。
這樣的人最沒意思了,但是有用。只是別人輕易得不到他的幫助。
有了這兩個人捧場,令狐一招第三天的宴席上生色不少。
可惜,年輕農夫吃飽之後,抹抹嘴,將黑油紙傘夾在腋下,擠出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讓眾潑皮掃興不已。
只剩下莫雨村還在眾人嫌惡的目光注視下,旁若無人地盡興大吃,咂咂有聲,津津有味,面前堆著小山包似的魚骨雞頭。
第二章 細雨
三天大宴,天上連一絲烏雲都沒有。天公作美,人們都說令狐老爺子是個有福之人。
第四天早晨,天陰沉沉的,下起了細雨。
天上下雨,地上就會有傘。
傘的顏色,應該是紅的、藍的、粉的。紅色吉祥熱烈,藍色溫和寧靜,粉色明快俏皮。
誰也不會選一把黑色或白色的傘,因為黑白二色都象徵著死亡、陰暗、悲痛等等讓人感到不愉快的東西。
然而街頭居然就出現了這麼一把傘。不過,這把傘不是黑色的,也不是白色的,而是黑白花紋相間的。
打傘的人,正是那個年輕農夫。
他四平八穩地走在街上,不住好奇地兩邊張望,看樣子是第一次進城,看什麼都新鮮。
他赤著腳,一雙布鞋別在腰帶上,褲腿捲起老高。
那個大包袱仍舊在他背上。
如果他打的是一把尋常的傘,就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為他實在是太普通了,太不引人注目了。
這把黑白相間的傘,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別人看他,他也看人家,活像個二傻子。
客棧的主人見他走過來,老遠就急急喊小二關門。
黑色和白色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受歡迎的。
可想而知,這個年輕人走了整整一條街,沒獲得一個人的好感,沒受到一個人的歡迎。他很想找個客棧住下,可所有的棧門,在他走過的那段時間內都是關著的。
可憐的年輕人似乎有些茫然了。他也許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受歡迎。
於是他又往回走。
這就更讓人討厭了。看來他是個相當不知趣的人,這一點幾乎是可以肯定的。
但你若認為所有的人都討厭他,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不知趣的人也會有人喜歡的,喜歡他的人當然也相當相當地不知趣。
迎他進門的人,就是整條街上最不知趣的人——開飯鋪的林謙和。
林謙和眯著泡泡眼,和藹地道:“小兄弟,進來吃碗熱餛飩吧。現下現吃,祛祛寒氣!”
原來他不避忌諱,是想賺這鄉下小子一把。
不知避諱的人,自然很不識趣。
年輕人停住腳步,看了看林謙和,悶聲悶氣地道:
“我不吃餛飩。”
林謙和似乎愣了一下,但馬上又堆起了笑臉:“那麼,來碗蛋炒飯?”
年輕人遲疑片刻,終於問道;“有陽春麵沒有?”
看來他是個很節儉的人。
碰巧林謙和也是個很節儉的人,而且林謙和也最看不慣花錢大手大腳的人。
林謙和簡直笑出了聲:“有、有、有,請進,請進。”
於是年輕人收起傘,走進了林家飯鋪吃陽春麵去了。
黑白傘消失了,住這條街的人都鬆了口氣。好像因黑白傘帶來的晦氣,會因此而消失了似的。
奇怪的是那個鄉下小子進了林家飯鋪之後,就再沒有出來,很可能是就住在林家了。
街上來了個這麼古怪的人,帶那麼把晦氣的傘,可讓鄰居們大大不高興了。可是你無法衝進林家,轟他走人。
有氣得忍著,小百姓們的忍耐是沒有限度的。
他們甚至絕口不提黑白傘的事,似乎只要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