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機放在那裡,對著它坐了一個小時,它再也沒有響過。
不記得過了多久,我拿出一張紙,做了一個簡單的減法,是十二年九個月又六天前。
這條簡訊在中國移動的訊號臺之間穿梭,找不到它的目的地,就像是永不消逝的電波,
穿行在空無一人的城市裡。我想象著在那個沉眠於地下的城市裡,那條簡訊是個虛無飄渺的
女孩,有的時候她會升上泡防禦介面的頂端,隔著那層透明的東西,看著紫色的大麗花盛開,
而後低頭俯視空無一人的城市;夜晚到來的時候,路燈還是在程式控制下唰唰唰地都亮了,
她站在路燈下,哼著我聽不懂的歌。
我不能控制自己,我開啟手機開始呼叫那個號碼。
一個略低沉而淡漠的女聲:〃對不起,您呼叫的使用者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please call later。。。。。。〃
Power off。。。。。。power off。。。。。。power off。。。。。。
我走出我的辦公室,乘電梯下樓,我聽不見聲音,像是有一層東西把我和周圍所有人都
隔開了。只有那個聲音一再的重複在我腦海裡:
Power off。。。。。。power off。。。。。。power off。。。。。。
我大步衝出梅龍鎮廣場,陽光照在我身上,我的手有點抖,我拿出耳機插上,十三年前
存在記憶卡里面的歌居然還都在,我選中了那首,狠狠地按了下去:
〃凝結的時間,流動的語言,
黑色的霧裡,有隱約的光。
可是透過你的雙眼,會看不清世界,
花朵的凋萎,在瞬間。
啦……
你是凝結的時間,流動的語言,
黑色的霧裡,有隱約的光。
可是透過你的雙眼,會看不清世界,
花朵的凋萎,在瞬間,
而花朵的綻放,在昨天。〃
我哼著這首歌,慢慢就開始唱它。我把我的軍裝脫下來墊在臺階上,坐下來。身邊偶爾
有人來往,都是司令部的同事,他們好奇地看我,卻並不打招呼。
我的面前就是半邊倒塌半邊屹立的南京西路,許許多多的年輕戰士正在清理廢墟,而剩
下的一些人則種上了槐樹。這些還都是小樹,而也許明年也許後年它們就會開出紫色的槐花,
我的鼻端纏繞著細細的槐香,它像是一根細線,粘連著十三年以前、現在和明年後年。
一個聲音傳來:〃將軍,唱那麼老的歌啊?〃
後勤部的大校郜楠站在我背後。
他走下一級臺階,和我並排坐著。他手裡提著一個麥當勞的紙袋,麥當勞已經在上海修
整它原先的連鎖店了,第一家就開在原來中信泰富廣場的廢墟上。
〃是啊,我只會唱點老歌。〃
郜楠在我身邊大口地嚼著漢堡,兩片面包間的黃瓜片和生菜咯咯作響。
我不想他看見我的臉,所以把臉慢慢地埋進了雙手裡。
二十一
我在生鏽的儲物箱裡找到了那張登機卡。
在恆隆廣場的地下,儲物櫃上還有〃林瀾〃名字的標牌,整理得很乾淨的一個櫃子,空
蕩蕩的一無所有,只有一張卡躺在冰冷的鐵皮上。2007年7月16日,上海至蘭州的機票,
最後的一班,滿載著市政府的大人物和保護名單上的要人。其中本來有個位子是我的。
她怎麼搞到這張機票的呢?也許是透過那個喜歡她的上校,我知道除了Super Star還有
一個後勤部的大校很喜歡她,不過大校的女兒已經八歲了。她可以對大校說我要一張機票,
我要送一個朋友離開上海。他們在機場的門口分別,然後走出來遇見一個提著飛行頭盔的男
孩。
真酷,她搞到了票。
我以前看過一個叫做《曇花夢》的電視劇,說解放前上海淪陷,男主人公拿著槍和金條
來到機場,他把槍和金條都放在櫃檯上,說我要一張離開的機票。然後他把票送給了他心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