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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我和他拼命地往回跑,一路上他不斷地念叨,藥物過敏?輸液反應?還是值班醫生開錯了藥?但怎麼想都不能解釋突如其來的噩耗。

我和他跑進了搶救室,他們主任剛從我爸身邊離開,我一看那架勢就知道沒希望了。主任無奈地對著我們搖搖頭說:“病人的呼吸心跳都沒了,是窒息死亡。”

他顯然不相信主任的話,搶到床邊去看:“什麼?窒息?怎麼會窒息呢?昨天不是一點痰都沒有了嗎?”

我爸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護士正忙著撤掉身邊的各種儀器,把氧氣瓶推走。同屋那些原來和我爸非常熟悉的病人都害怕地躲在外邊往屋裡窺視。

我爸的身體已經涼了,面色青紫,但是表情很安詳,沒有人家說的窒息死亡的痛苦。

主任問我:“能不能答應屍體解剖搞清死亡原因?”到那時我才意識到,我真的沒有父親了。我開始哭,開始埋怨他:“你不是說馬上就能回家了嗎?你們是怎麼看病的?我爸既然不是癌症怎麼會死了?我怎麼和我媽交代?”

他不知所措地摟著我說:“所以才要解剖一下,瞭解到底是什麼地方的問題。”我一下子激動起來,說:“我不同意。人都死了還解剖幹什麼?你們是不是想解剖之後給自己擇清楚?”我覺得父親真可憐,對醫生的判斷那麼言聽計從,到頭來還是一個人孤獨地應對突然來臨的死亡!

他後來和我說,他當時心裡比我還難受,他希望進行遺體解剖幾乎是在渴望證實一個最壞的、不能原諒的誤診,好讓自己得到懲罰,從最年輕的副主任醫師位置上跌下來,好像只有那樣才能得到良心的解脫。

我很晚才回家,他陪著我,帶著急救的東西。他已經估計到,我媽知道事情之後肯定要有一場搶救。我姑姑和其他親戚已經提前到家,過於隆重的陣容讓我媽已經有所預料,再看到我和他強作歡顏地回去,什麼隱瞞都沒有用了,血壓馬上就升到了180,人也糊塗起來。

我們把母親抬上車後,作為我們認識的介紹人,我姑姑終於忍不住了,她用很明顯的怪罪口氣問他:“不是說沒問題了嗎?怎麼突然就不行了?當時去你們醫院就是因為水平高,有熟人,怎麼還是出問題?”

Chapter 04 痰液過多可能是肺癌症狀(4)

他無奈地搖頭,一句話也沒說,一動不動地坐在我媽邊兒上,摸著我媽的脈搏。我突然覺得我們家的一切對他也太不公平了,今天本該也是他的大喜日子,現在除了陪著我從幸福的峰頂跌落到悲痛的谷底之外,還要接受別人的指責,指責他的人未來將是他的親戚,而他被指責的很可能是他本來就無法完成的事……

我把手伸到他肩膀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我想這樣安慰他,他馬上把頭低了下來觸到了我的指頭,我能感到有水滴在我手上,我知道他哭了……從我爸去世到把我媽送進醫院的10個小時時間裡,我前前後後哭了三回,哭得毫無顧忌,而他卻一直處於被指責的內疚位置,因為他的醫生身份而失去了釋放的權利,也失去了普通人表露情感的權利……o米o花o書o庫o www。7mihua。com

我決定和我媽商量,給父親做屍體解剖。我也想知道是不是他錯了,又錯在哪裡。我媽答應了,她說:“你爸肯定能答應,他那麼喜歡他……”

我把我媽的話轉告給他:“做解剖吧,我爸生前那麼信任你,那麼配合你,他要是最後的時間有我們在身邊,也一定會囑咐你這樣做……”

他終於哭了,沒再像上次那麼抑制自己。我瞭解他的感受,那麼信任他的人卻沒被救下來。我後來做夢總是看到一個令我渴望但永遠看不到的場景:我爸健康地活著,他們吃完晚飯一起到外邊散步,他們很談得來,聊得津津有味……

我爸終於為他喜歡的女婿做了最後的證明——他的解剖結果出來了,居然就是從一開始就被他擔心的事實:癌症。只是我爸得的癌症是支氣管肺泡癌,癌細胞是貼著肺泡生長的,所以無論是X光還是CT都不可能看到明顯的腫塊,只能把被癌細胞“描”粗了的肺泡壁診斷成“紋理加重”。而“紋理加重”是感染的典型表現,再加上做過的支氣管鏡也沒能找到癌細胞,他們才做出了一個可以理解的誤診。

後來他告訴我:他一直懷疑我爸每天咳嗽出來的痰是癌細胞分泌的,因為一般的感染不可能有那麼大的痰量。但是因為是親人,他實在不忍心再讓我爸受一次支氣管鏡的罪。也許就是這種情感的姑息,沒能避免最後的誤診。

按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