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髮軍人攏好隊形,大家說,換了衣服,你們就成了半個兵了。為什麼說你們是半個兵呢?老百姓見了你們,會說,這是個當兵的。可你們內裡還不是兵,兵不是換一套衣服就能當上的。從現在開始,你們要慢慢地成長為真正的戰士。同志們,有沒有決心?
女兵們回答,有!音尖細,但是不齊。圍觀的人就笑,通常聽到軍人的喊聲都是氣壯山河的。禿髮軍人轉過身,咪咪笑著說,鄉親們,從現在開始,我們就進入正式的軍事訓練了。請大家回吧。今天,人民軍隊從你們手裡接走這些女娃,將來再回來的時候,她們就是頂呱呱的鋼鐵戰士了!說完,他很有力度地揮揮手,可以說是堅定的承諾,也可以說是不容置疑的驅趕。…?
安疆聽得入神,覺得字字都是新大門的鑰匙,單從門縫裡透出的這點金光已讓她眼花繚亂。解散之後,禿髮軍人走過來說,叫什麼名字?
安疆回答了自己的名字。禿髮軍人在花名冊上見到過這個名字,可他不記得這個人。必是經他人之手選定的兵。禿髮軍人說,你跟我來一下。到了徵兵的屋子,軍大漢在那裡。禿髮軍人說,隊長,你把安疆的徵兵表,拿出來我看一下。
軍大漢把徵兵表找出來,遞給禿髮軍人。政委,給您。軍大漢說。
安疆知道了禿髮軍人叫政委。
政委拿起安疆的表格,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那時的表格十分簡單,再說政委天天看錶格,政委對錶格如同對指紋一般熟悉。政委對軍大漢說,是你徵的兵。
我?正在一旁忙著的軍大漢停了手,說,我沒收她。他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都沒再用餘光掃一眼。安疆幾乎想說就是你,但安疆沒說。安疆覺得不能恩將仇報。
政委笑著說,你的字。軍大漢就拿過表,考古似的看,然後說,怪了,還真是我。他拼命回憶。好軍人有優異記憶,他看看安疆說,你……你是不是穿了一身黃旗袍?安疆戰戰兢兢地回答,是……
軍大漢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說,政委,這可怪不得我。那天她鷳氡冉裉旄叱雋醬紓身板也厚實的多。誰知她在裡頭都楦了點啥?我早就說不合適幹這活,非派我來。看看,出漏子了吧。以後,乾脆派女的來,裡裡外外察看。咱隔山買牛,還能不走了眼?
大漢說到這裡,回頭看看安疆,沒好氣地說,這妮子,別摻假啊,鬧得我也受掛累。
安疆低著頭,管你說什麼,既然來了,就不走了。
政委說,小妹妹,不管是誰的過,你不符合當兵的條件。你太小了,吃不了那個苦。已經發你的軍裝,我們不要了,送你做個紀念。政委說到這裡,就把桌上安疆的那張表格對摺了起來,安疆很清楚,要不是看著她在場,政委會把那張表格撕碎。
安疆說,政委,趕我走?
政委說,不是趕你,是你不符合當兵的條件。
安疆說,那樣,我就死在徵兵的院子外面。
安疆說這話時候,並不咬牙切齒,而是平平淡淡。正因為平平淡淡,政委不敢等閒。政委說,一個革命軍人,除了上戰場,不能隨便說死。
安疆平日木吶,此刻話茬接的很快,說,我要是革命軍人,我就不死。我要是老百姓,我就死。安疆用下巴頜點點窗外的女兵,說,她們做的到的,我都做的到。
政委若有所思道,她們做的到的,你都做的到?怕未必啊。
安疆不服氣地說,革命部隊是要搬山還是要填河?是要上天屠龍還是下海捉鱉?只要別人做的到,我也一定做得到。
在一旁久未答茬的軍大漢不耐煩地說,搬山填河哪用得著女人?老爺們幹什麼?叫你走你就快走,你要再賴下去,我就叫地方政府來領你。
安疆破釜沉舟說,你們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我本來就是你們徵來的兵,你們攆不走我。
政委對軍大漢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想她一個小姑娘家,街坊四鄰都知道她來當兵了,現在又灰溜溜地回去了,叫她如何做人?部隊第一次在這裡徵兵,要注意影響。一個人事小,破壞了部隊聲譽你我擔當不起。她剛才以死示威,我們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若是你我大隊人馬前腳走了,後腳就出了命案,你覺得利弊如何?
政委說這些話的時候,安疆就在一旁。安疆縱是不想聽,也聲聲句句落在耳朵眼裡。安疆覺得自己如同沒有性命的死物,被人議論。
軍大漢聽了政委的話,實不甘心。可是政委的軍階高,講得入情入理。軍大漢恨恨地說,按您的辦吧。我現在只想早早回到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