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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那裡一如既往地飄散出黑煙,其次是城北密集的房屋和屋頂,青瓦的、黑鐵皮的或者灰色的水泥屋頂,浮在最底層的是狹長的迂迴交叉的街巷,街巷上緩緩移動的人跡——從高處俯視他們就像一群會走路的玩偶。極目遠眺,五龍在東西兩側分別看見了鐵路的路軌和蒸騰著白靄的滔滔江水,有火車轟隆隆地透過弧形的鐵路橋,有貨船拉響汽笛緩緩地停泊於江邊碼頭。這就是城市。五龍想,這就是狗孃養的下流的罪惡的城市,它是一個巨大的圈套,誘惑你自投羅網。為了一把米,為了一文錢,為了一次歡情,人們從鐵道和江邊碼頭湧向這裡,那些可憐的人努力尋找人間天堂,他們不知道天堂是不存在的。

世界依然如故,而五龍坐在發熱的屋頂上舔著新創的傷口。碼頭兄弟會對他無情的背棄本在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這麼快這麼殘酷。這幫狗孃養的雜種。五龍竭力回憶他們各自的性格和相貌,奇怪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作為某種標記的黑衫黑褲,它們深深地烙在五龍的意識深處。這幫狗孃養的雜種,他們以為我快死了,他們就這樣把我拋掉了。一種遼闊的悲愴使五龍的眼睛有點潮溼,他抬起手揉著眼睛,先摸到廢棄的左眼,左眼的角膜上有一些白色的分泌物,再摸右眼,右眼眼眶裡確實噙著一顆陌生的淚珠。五龍開始從下至上審視自己的全身,他看見那隻被咬斷過腳趾的左腳踩在一塊青瓦上,暗紫色的傷疤清晰可辨,然後他看右腳,右腳被船匪的槍彈穿過,整個腳部是畸形的,五龍的目光滯重地上移,遍佈腿部和前胸的毒瘡像蟑螂一樣在面板上爬行,五龍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在我的身上到處都有他們留下的傷痕,他們就這樣把我慢慢地分割肢解了。我也許已經成為一塊盤子裡的滷肉。五龍突然控制不住歇斯底里的憤怒情緒,他想面對整個世界罵人,他站起來,用雙手卷成筒狀,弓著腰,運足力氣朝著下面的世界大喊了一句粗話。

我操你媽——五龍的聲音傳得很遠,瓦匠街上乘涼的人都聽見了這陣不斷重複的淒涼的罵娘聲,他們循聲望去,發現米店的屋頂上站著一個人,他們認出那個人就是隱匿多時的五龍。

乃芳在街上聽到了關於雪巧的訊息,那群人聚集在綢布店裡,聽年輕的夥計敘述他在上海巧遇雪巧的經過,乃芳擠進了人堆,懷著緊張而喜悅的心情得知了這個訊息。

我扛著一匹布從妓院走過,有三個妓女來拽我的衣裳,其中二個乾脆拉我的短褲不鬆手,你猜她是誰?是雪巧。夥計用木尺輕擊著玻璃櫃臺,他笑著說,是雪巧呀,她認出是我臉一點不紅。把我拉到一邊說話,你們猜她問我什麼?她問我米店裡有沒有死人,我說沒有,她不相信,她說難道一個也沒死嗎?

綢布店裡的人群在驚訝過後爆發出一片笑聲,隨即是各種猜測和議論,有人拉住乃芳打聽,你們是妯娌,你應該知道的,乃芳挺著肚子矜持地離開綢布店,她給滯留在店裡的好奇的人群丟下一句話,這種女人,提她怕弄髒了我的嘴,又有對米店內幕一知半解的人追出去喊,雪巧真的在粥裡下砒霜嗎?乃芳沒有予以回答,她手捧一包紫紅色的楊梅,一路吃著回到了米店。乃芳決定把聽到的訊息首先告訴米生。

米生坐在南屋的窗臺上吹口琴,米生的一條殘腿紋絲不動,另一條腿煩躁地敲著牆壁,他看見乃芳扭著粗壯的腰肢走過來,把裝著楊梅的紙包送到他面前。米生沒有動,他討厭乃芳,也討厭楊梅的酸味。

知道雪巧在幹什麼?乃芳噗地吐出一顆楊梅核,她朝米生瞟了一眼,一字一頓他說,她在上海做妓女。

米生放下了口琴,漠然地望著乃芳沾上果汁的嘴辱。

她在街上拉客,恰巧拉到了布店的夥計,乃芳嘻嘻地笑起來,她把系在手背上的汗布解開,擦了擦嘴角,米生漠然的反應使她有點失望。她鄙滅地看了看米生的那條殘腿,轉過身朝廂房裡走,這時米生在後面厲聲喊道,你給我站住。

你還想知道什麼?你要想聽更詳細的就去綢布店找那個夥計,只要你不嫌惡心,乃芳回過頭說。

我討厭你的臭嘴,我更討厭你的母豬肚子,米生高聲叫嚷著把手裡的口琴朝乃芳隆起的腹部擲去,他聽見了女人恐懼的吶喊和口琴撞擊皮肉的聲音,這使他沉重的心情鬆弛了一些。米生跳下窗臺,從地上撿起口琴吹了一個短促的高音,米生說,她是表子,你也是表子,女人都是些不要臉的臭表子。

乃芳下意識地護住她的腹部,一步步地往後退,退到廂房的門口,她終於撩起衣裳察看了一下被擊的部位。你想害我?你自己操不出種就想來害我?乃芳指著米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