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部分

碌了。五龍被四面嘈雜的聲音驚醒,他看見另外一些陌主人,他們背馱大貨包,從他身邊匆匆經過,有許多船停靠在碼頭上。有許多人站在船上,站在碼頭的貨堆上,叫喊著什麼。五龍慢慢地坐起來,想了想昨天夜裡發生的事,他的頭腦中仍然一片空白,只是嘴裡還噴出酒肉混雜後的氣味。夜來的事很像一場夢。

五龍在碼頭上轉悠了一會兒,沒有誰注意他,夜裡遇見的那些人在白天無影無蹤了。他看見幾輛大板車停在一艘鐵船的旁邊,船艙裡裝滿了雪白的新米。有幾個漢子正從船上卸米。五龍站著無聲地青著他們,新米特有的清香使他惆然若失。

這是哪裡的米。五龍問裝車的漢子,多好的米啊!

不知道,管它是哪裡的米呢?漢子沒有朝五龍多看一眼,把他最後一籮筐米倒進板車,拍了拍手說,今年到處鬧災荒,這些米來得不容易。

是不容易。五龍從車上抓了一把米摸著,他說,我家鄉的五百畝稻子全讓水淹了,就像這樣的米,全淹光了。

到處都一樣,不是水災就是旱災。

眼看著就要開鐮收割了,突然來了大水,一下就全完了,一年的血汗就這樣扔在水裡了,連一升米也沒收下。五龍說著,嘴角上露出一絲自嘲的微笑。

四輛大板車裝滿了米,排成一隊朝碼頭外面定。五龍緊跟在板車的後面,他恍惚之中就跟著裝米的板車走了。他們穿過骯髒擁擠的街道。在人群、水果攤、黃包車和店鋪的縫隙間鑽來鑽去,一路上五龍又一次難擋腹中的飢餓,他習慣性地把手裡的米塞進嘴裡嚼咽起來,五龍覺得嚼咽生米和吃飯喝粥其實是一樣的,它們的目的都是抵抗飢餓。

在瓦匠街的街口,五龍看見密集的破爛的房屋堆裡聳立著一座古舊的磚塔。磚塔高出地面大約五丈的樣子,微微發藍,有鳥群在塔上飛來飛去,風鈴清脆的響聲傳人五龍的耳中。他仰頭朝磚塔張望著,那是什麼?五龍問。沒人回答他,這時裝米的大板車已經停留在瓦匠街,他們已經來到了大鴻記米店的門口,拉車的漢子們吆喝著排隊買米的人:閃開,閃開,米來啦!卸米啦!

織雲坐在櫃檯上嗑葵花籽,織雲斜眼瞟著米店的門外,織雲穿著一件翠綠色的旗袍,高跟皮鞋拖在腳上,踢噠踢噠敲打櫃檯,那種聲音聽來有點煩躁。在不遠的米倉前,綺雲幫著店員在過秤賣米,綺雲的一條長辮子在肩後輕盈地甩來甩去。織雲和綺雲是瓦匠街著名的米店姐妹。

搬運工肩扛米袋依次進了門,他們穿過忙亂的店堂和夾弄來到後院。馮老闆已經守在那裡,嘴裡點著數,一隻手順勢在每一隻米袋上捏一捏,運來的都是剛軋的新米,米袋撞擊後揚起的粉塵瀰漫在後院。後院環列著古老的青磚黑瓦房屋,東西側屋是貯放糧食的倉房,朝南的三間是馮老闆和兩個女兒的居室,門洞很大,門簷上掛著一塊黑底燙金的牌匾,有四個字,一般人只認識其中一個米字。搬運工知道米店之家在瓦匠銜佔據一角,世代相襲,也已經有二百多年的歷史了,但是沒人去留意匾上另外三個字。

院子裡的晾衣繩上掛著一些紅紅綠綠的衣裳,是洗了不久的,滴滴嗒嗒淌著水,人就在那下面出出進進。不言而喻,那是米店姐妹倆的東西。散發著淡淡肥皂味的衣裳,被陽光均勻地照著,讓人聯想到女孩的身體。織雲和綺雲,一個十九歲,一個十六歲,都是和衣裳一樣紅綠嫵媚的年紀。

織雲看見五龍坐在板車上,雙手劃拉著車上殘留的米粒,他把它們推攏起來,又輕輕弄散,這個動作機械地重複了多次。五車大米很快卸光了。搬運工們從馮老闆那裡領了工錢,推上車散去。五龍仍然站在米店門外,腳下橫著一堆破破爛爛的行李。他朝裡面張望著,神色有點奇怪,那張臉憔悴而不失英俊,枯裂的嘴唇好像受了驚似地張開著。織雲跳下櫃檯,她走到門口將手裡的瓜子殼扔掉,身子往門上一靠,饒有興味地打量起五龍來。

你怎麼不走?你沒領到工錢?

五龍朝後退了一步,茫然地看著織雲,他說,不。

你不是搬米的?織雲朝地上那堆破行李掃了一眼,那麼你是逃荒要飯的?我說得沒錯,我看人一看一個準。

不,五龍搖搖頭,他的視線越過女孩的肩頭落在米店內部——賣米的夥計和買米的人做著簡單的交易,他說,這家是米店嗎?

是米店。你在看什麼,織雲捂著嘴噗味一笑,詭譎他說,你是看我還是看我妹妹?

不。我看米。米店果然有這麼多的米。

米有什麼可看的?織雲有點掃興他說,她發現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