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之間,手牽手變成習慣,相依相偎成了常態,偶爾,他環起她的肩:偶爾,她靠上他的背;偶爾,他們在彼此的懷裡沉睡……
他們漫步在中山公園裡,布袋蓮正開,紫花綠葉在湖面上畫出夏天風采。
小時候他們常在這裡出沒,並不是想當綠林好漢,而是這裡的兒童圖書館太迷人,它替兩個小孩開闢出新世界,整個暑假,兩臺腳踏車二叫一後,他們幾乎在這裡泡上半個夏季。
賣芋冰的老伯伯騎腳踏車,按著小喇叭經過。
“吃冰?”庚禹問。
書青搖頭,從減肥第一天起,很多食物她不再碰觸。
“甜食是萬惡之淵?”他笑著說出她的千古名言,然後不理書青的意願,逕自買了兩球酸梅冰,把一球塞到她手中。
“你記起我的話?”他像恢復迅速的病人,時時帶給她驚喜。
“記憶像拼圖,最難拼的是前面幾片,往後每拼一片就少了幾分困難。”食指勾住她的食指,兩隻手前後擺盪。
“你的記憶拼圖拼出幾成了?”舔一口酸梅冰,酸酸甜甜,那時顧不得衛生問題,更沒有身材憂慮。
“七成。”
“這麼多?你確定?”
他把她的腦袋壓在自己肩上,他偏愛當她的依靠。
“要不要聽聽我記起什麼?”
“說啊。”靠在他肩上,舔著不衛生的酸梅冰,涼風從樹梢吹過,幾隻蟬在枝頭高鳴。
“小學時期,這裡是我們的天堂,你愛上圖書館的歷史小說,我迷上裡面的武俠漫畫,我們各看各的,誰也不打擾誰。”
“誰說不打擾!你的屁股長蟲,看不到幾個鐘頭,就拉著我往外跑。”
“我拉你去抓蝌蚪,溜冰場邊的斜坡處,有一個小小的水塘,每次下雨,水滿了,很多蝌蚪、小蝦在裡面游泳,記不記得我們還抓過青蛙回去養?”
“記得。蝌蚪長出後腳時,你問我,我們抓回來的是不是恐龍。”她輕笑,誰教他只看漫畫不看生物百科。
“對啊,有腳有尾巴,模樣和漫畫裡面的恐龍很相像。”他的字典裡面沒有“羞恥”和“上進”兩個形容詞。
“結果,你嚇到半夜尿床。”
“哪有?我不記得這件事。”
“你連抓青蛙的事都記起來了,怎會忘記半夜尿床的事?哦,是選擇性遺忘。”食指戳戳他的頭,沒錯,她就是喜歡欺負他。
“沒記起來的事,我一律當誣告。”
庚禹拉開她的食指,攤在眼前看清楚,女生真的很小,即使像她那麼高的女生,手指頭一樣小小隻。
“我猜,你也順便忘記你欠我九十萬。”
“九十萬?”
他們才在一起七天,他怎麼就欠下她一大筆債?
“我就知道,又是選擇性遺忘。”
無妨,她早晚會逼他把錢吐出來,知不知道考大學時,她本來想念“討債系”的,若不是國內大學不開這類系所,她肯定成為此係高材生。
“把話說清楚。”
庚禹拉高她的十指,折下—根尾指,他想不起她的九十萬是怎麼算出來的。
“上高中時,你和我交換條件,我陪你念你考上的高中,你把賺到的股利分我五分之一,三年的累積加上利上滾利,你離開臺灣時,剛好是九十萬。然後你帶著我的九十萬到美國炒股票,約好四年後交還,現在……錢拿來!”書青伸出手心,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他恍然大悟,握住她的手掌,笑說:“我終於想起來,我在存摺裡面註明的predator是誰了。”
“你居然說我是掠食者!”書青收回手,雙手擦腰,一臉的潑婦相。
“不是嗎?你拿我的錢滾我的錢,滾來滾去,滾的都是我的心血和智慧。”
“你打算說話不算話,吞掉我的錢?”斜眼看人,她用小人之心去度他的君子腹。
“不,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朋友有通財之義。”
“笨蛋,通財之義不是這麼用的,我又不是向你借錢。”她順口回答。
“我承認我的成語需要再教育。”
庚禹話一出口,又是一陣熟悉,兩人相視,然後同時大笑。
“這些話我們說過?”
“沒錯,恭喜恭喜,你的腦筋越來越正常了。”
“我是失憶,不是智障好嗎?”
“有差別嗎?”歪頭,她笑眼望他。
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