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的藝術家目光多是趨科技的發展而遊移,認為中國傳統的藝術“珠玉在側”,實在是人無下賤,下賤自生。學習是當然的,但怎麼學,有一句話是“最分明處最模糊”,可生髮諸多思考。
二○○五年四月,西安舉辦了古羅馬文物和古長安文物展。古羅馬時期也正是中國秦末漢初,古長安輝煌年間。兩個展覽同時進行,並在一起,觀後感慨甚多。
一、人類文明的進展大致是差不多的,古羅馬人和古長安人生存於地球的兩端,你能做陶,我也能做陶,為了汲水方便,把陶都做成尖底壺。都一樣把文字喜歡刻在石上。都一樣採用了同樣的顏料在牆壁上作畫。只是生活在地中海邊的人過得富裕,富裕了人就優雅,而中國大部分土地貧瘠,人的日子艱辛,因日子艱辛便兵荒馬亂著。
二、古羅馬文物大多是大的大理石雕刻的人像,古長安的文物大多是陶器。人像是豎於地面上的,陶器來自墓|穴。古長安肯定有偉大而精美的地面東西,但現在除了極個別的墓前石獅和一兩座磚塔外,陶器都小,樸素而陰冷。中國的改朝換代,莫不起之兵火,不搗毀和砸爛一切是不足以洩憤的。如果沒有陪葬的習俗,我們的歷史就難以見證了。善於破壞,不注重繼承、修復和建設,這種遺性在現在的中國人身上仍有。一位朋友說,孫悟空如果只會大鬧天宮,而不去取經,它是成不了真正的大聖的。這話極是。
三、古羅馬的雕像多是神話中的人物,古長安的陶器中動物的形象最多。一個寫實,一個神似,一個崇尚神與人的尊嚴,一個浸淫於萬類同在天人合一的理想。它們都是藝術品,古羅馬的文物讓人驚駭不已,古長安的文物則令人幽思不絕。世界由陰陽組成,藝術也是如此。我們現在的藝術家目光多是趨科技的發展而遊移,認為中國傳統的藝術“珠玉在側”,實在是人無下賤,下賤自生。學習是當然的,但怎麼學,有一句話是“最分明處最模糊”,可生髮諸多思考。
四、古羅馬的大理石質量實在是好,中國沒有這樣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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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孫犁
天下的好文章不是誰要怎麼就可以怎麼的,除了有天才,有夙命,還得有深厚的修養,佛是修出來的,不是練出來的。
談孫犁的文章,如讀《石門銘》的書帖,其一筆一畫,令人舒服,也能想見到書家書時的自在,是沒有任何病疾的自在。好文章好在了不覺得它是文章,所以在孫犁那裡難尋著技巧,也無法看到才華橫溢處。《爨寶子》雖然也好,鄭燮的六分半也好,但都好在奇與怪上,失之於清正。而世上最難得的就是清正。孫犁一生有野心,不在官場,也不往熱鬧地去,卻沒有仙風道骨氣,還是一個儒,一個大儒。這樣的一個人物,出現在時下的中國,尤其天津大碼頭上,真是不可思議。
數十年的文壇,題材在決定著作品的高低,過去是,現在變個法兒仍是,以此走紅過許多人。孫犁的文章從來是能發表了就好,不在乎什麼報刊和報刊的什麼位置,他是什麼都能寫的,寫出來的又都是文學。一生中凡是白紙上寫出的黑字都敢堂而皇之地收在文集裡,既不損其人亦不損其文,國中幾個能如此?作品起碼能活半個世紀的作家,才可以談得上有創造,孫犁雖然未大紅大紫過,作品卻始終被人學習,且活到老,寫到老,筆力未曾絲毫減弱,可見他創造的能量多大!
評論界素有“荷花澱派”之說,其實哪裡有派而流?孫犁只是一個孫犁,孫犁是孤家寡人。他的模仿者縱然萬千,但模仿者只看到他的風格,看不到他的風格是他生命的外化,只看到他的語言,看不到他的語言有他情操的內涵,便把清誤認為了淺,把簡誤認為了少。因此,模仿他的人要麼易成名而不成功,為一株未長大就結穗的麥子,麥穗只能有蠅頭大,要麼望洋生嘆,半途改弦。天下的好文章不是誰要怎麼就可以怎麼的,除了有天才,有夙命,還得有深厚的修養,佛是修出來的,不是練出來的。常常有這樣的情形,初學者都喜歡湧集孫門,學到一定水平了,就背棄其師,甚至生輕看之心,待最後有了一定成就,又不得不再來尊他。孫犁是最易讓模仿者上當的作家,孫犁也是易被社會誤解的作家。
孫犁不是個寫史詩的人(文壇上常常把史詩作家看得過重,那怎麼還有史學家呢?),但他的作品直逼心靈。到了晚年,他的文章越發老辣得沒有幾人能夠匹敵。舉一個例子,舞臺上有人演諸葛,演得惟妙惟肖,可以稱得“活諸葛”,但“活諸葛”畢竟不是真正的諸葛。明白了要做“活諸葛”和諸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