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忘記孩子的待業,可以忘記嘟嘟囔囔的老婆,工資調級,物價上漲,住房,稅收,情人,性病,去他媽的全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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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場終於結束了,痛快並未消退,接著的是吃。贏了的,反正是平白贏的,吃,輸了的,能輸起自己還吃不起?吃。數瓶的啤酒和一隻燒雞下肚了,飽嗝兒打過,吸一口煙吧,深深地吸下肚,長長地又吐了出來,突然間感到了一切都是空的,都是無聊,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新的太陽即將出來,煩惱的明日還得煩惱,愁苦的明日還得愁苦,即使在這天欲明未明之際回家去,那老婆會給開門嗎?
來時帶上了愁苦煩惱和一攬子的百無聊賴要埋葬在牌場上,如今丟光了零錢又背上了愁苦煩惱和一攬子的百無聊賴該回走了。回走了,滿地的是被嘴唇遺棄的菸頭,心裡想著這是人玩了牌還是牌玩了人,口裡卻說:喂,幾時得空,再玩吧。
關於壎
我喜歡壎,喜歡它是泥捏的,發出的是土聲,是地氣。現代文明產生的種種新式樂器,可以演奏華麗的東西,但絕沒有壎這樣的虛涵著一種魔與幻。
我不是音樂家,多來米發索拉希,總只認做一二三四五六七。數年前為了研究文學語言的節奏,我選了許多樂譜,全是在一張工程繪圖紙上標出起伏線來啟悟的。我也不會唱歌,連說話能少說也儘量少說。但我喜歡壎,當我第一次聽到壎樂時,我渾身戰慄不能自已,以為遇見了鬼。聽了壎樂而去看樂器,明白小時候在鄉下常用泥巴捏了牛頭模樣的能吹響的東西也就是原始的壎吧?就覺得壎與我有緣分。現在,我的書房裡擺著一架古琴、一支簫、一尊壎,我雖然並不能彈吹它們,但我一個人夜深靜坐時撫著它們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古琴是很雅的樂器,我睡在床上常恍惚裡聽見它在自鳴,而壎卻更有一種魅力,我只能簡單地把它吹響,每一次吹響,樓下就有小孩嚇得哭,我就覺得它召來了鬼,也明白了鬼原來也是可愛的。我喜歡壎,喜歡它是泥捏的,發出的是土聲,是地氣。現代文明產生的種種新式樂器,可以演奏華麗的東西,但絕沒有壎這樣的虛涵著一種魔與幻。有了古琴,有了簫,有了壎,又有了二三個懂樂譜會樂器的朋友,我們常常夜遊西安古城牆頭去作樂(yuè)。我們作樂不是為了良宵美景,也不是要做什麼尋根訪古,我們覺得發這樣的聲響宜於身處的這個廢都,宜於我們寄養在廢都裡的心身。中國的古樂十分簡約,簡約到幾近於枯澀,而這樣的樂器彈吹出這樣的聲響,完全是自己對著自己,為自己彈吹,而不是為了取悅別人。海明威講冰山十分之七在水裡,十分之三在水面,中國古樂正是如此。我常常反感雜噪浮躁,欣賞“口銳者,天鈍之,目空者,鬼障之”的話,所以我一遇到琴、簫和壎,我就十分的親近了。
拓片
今人只知東北虎,華南虎,不知陝南西城虎。今得此圖,白虎護佑,天下無處不可去也。
安康友人三次送我八幅魏晉畫像磚拓片,最喜其中二幅,特購大小兩個鏡框裝置,掛在書屋。
一幅五寸見方,右邊及右下角已殘,慶幸畫像完整,是一匹馬,還年輕,卻有些疲倦,頭彎尾垂,前雙足未直立,似做踢踏。馬後一人,露頭露腳,馬腹擋了人腹,一手不見,一手持戟。此人不知方從戰場歸來,還是欲去戰鬥,目光注視馬身,好像才撫摩了坐騎,一臉愛惜之意。刻線簡練,形象生動,藝術價值頗高。北京一位重要人物,是我熱愛的貴客,幾次討要此圖,我婉言謝拒,送他珊瑚化石一座和一個漢罐。
另一幅是人馬圖的三倍半長,完整的一塊巨磚拓的。上有一隻虎,造型為我半生未見。當時初見此圖,吃午飯,遂放碗推碟,研墨提筆在拓片的空餘處寫道:
唐《集異記》曰:虎之首帥在西城郡,其形偉博,便捷異常,身如白錦,額有圓光如鏡。西城郡即當今安康。宋時有此虎,爾後此虎無,此圖為安康平利縣錦屏出土魏磚畫像。今人只知東北虎,華南虎,不知陝南西城虎。今得此圖,白虎護佑,天下無處不可去也。
友人送此圖時,言說此磚現存安康博物館,初出土,為一人高價購去,公安部門得知,查獲而得,僅拓片三幅。為感念友人相送之情,為他畫扇面三個。
狐石
它是獸,我是人,人獸是不能相見的,相見必是殘殺,世間那麼多狐皮的製品,該是枉殺了多少鍾情的尤物。但它一定是為了見到我,七年裡苦苦修煉,終於成精,就寄身在這小小的石頭裡來相會了。
我想,這世上的相得相失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