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照你這麼胡說八道早晚要出事兒,警察裡有好人也有壞人,要是讓壞人聽見,你又該倒黴了。”方景林四下裡看看,小聲說:“要是這種日子過不下去,你就出城找抗日隊伍,跟鬼子幹一場,總比窩在北平受氣強,你沒家沒業的怕什麼?”
文三兒一聽抗日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剛才的義憤轉眼間消失得乾乾淨淨:“方爺,您饒了我吧,就我這身子骨還打仗哪,真有那能耐咱也不用拉車啦,早改行當土匪去了,咱不是沒那個膽兒嗎?我早想開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北平總得有人管,早先是皇上管,後來是段祺瑞,張大帥也管了幾年,日本人來之前是宋哲元還是蔣委員長?咱鬧不清,反正現在是日本人,咱草民一個讓誰管著都一樣,反正得掙錢吃飯不是?誰願意抗日就去抗,咱只會拉車。”
方景林終於氣急敗壞地咆哮起來:“你呀,典型的奴才,當了亡國奴還不知道恥辱,我看你比漢奸也強不到哪兒去,我問你,你還是不是中國人?”
文三兒誠惶誠恐地問:“方爺,您不高興啦,我是不是哪兒得罪您了,怎麼好好的就發起火兒來啦?方爺,您消消氣兒,一會兒我還得請您喝豆汁兒呢。”
“行啦,你拉你的車吧,把嘴閉上。”方景林閉上眼不再說話。
方景林此時腦子裡很亂,近來麻煩事兒實在太多,上次羅夢雲向他傳達了當前的形勢及上級指示,今年3 月初,八路軍晉察冀軍區第一支隊政委鄧華率部進入門頭溝地區的齋堂川,建立起平西抗日根據地。平西是華北的最前線,是晉察冀邊區的北部屏障,也是冀中八路軍十分割槽的戰略後方,建立平西根據地的意義在於建立八路軍向熱河、察哈爾方向的前進陣地,此舉既可牽制敵人,又能鞏固邊區。上級指示,北平地下黨的同志應協助根據地建立由北平至門頭溝地區的物資運輸通道,將根據地所需藥品、布匹、電訊器材、化工原料運往平西,並儘可能動員更多的北平青壯年到根據地來,以壯大抗日武裝力量。
方景林很生自己的氣,當警察也好幾年了,從學校裡帶來的書生氣還是難以消除,本來他和羅夢雲打了保票,至少動員五個青壯年去參加八路軍,沒想到碰上文三兒這號材料,整個兒是油鹽不進,甚至連國家、民族的概念都沒有,渾渾噩噩的只知道拉車吃飯。方景林厭惡地看著文三兒晃動的後背想,這號人在我們的國民中到底有多少?要是日本軍部稍微改變一下對佔領區的政策,譬如使用懷柔政策,給這號人少許好處,恐怕當漢奸的人會不在少數。方景林深切意識到,和底層民眾打交道恐怕得換一種思路,書生氣最要不得。
方景林在南池子中山公園西門下了車,文三兒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著請方景林喝豆汁兒的問題,方景林說:“改日吧,今天我有事。”
文三兒還不肯罷休,堅持要請客:“方爺,再往北走幾步就到西華門了,那兒有個豆汁兒攤,攤主叫侯老六,那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他們家的豆汁兒可是祖傳的手藝,每天不多賣,就這麼一桶,賣完拉倒,去晚了還沒有呢,方爺,人家那豆汁兒才真叫豆汁兒,色兒正味兒足,一碗豆汁兒配倆焦圈兒、一碟鹹菜絲兒,那鹹菜絲切得比羊毛還細……”
方景林把車錢交給文三兒:“我說你有完沒完?這一路上不是‘號坎兒’就是豆汁兒,你腦子裡怎麼全是這些玩藝兒?行啦,把錢拿走,該幹嗎幹嗎去。”
他趕走文三兒,仔細觀察了四周的動靜,確信沒有人跟蹤才進了中山公園西門。
白連旗總算盼到了立秋,秋天是鬥蟲兒最好的季節。
白連旗最近還真成了人物,每天晚上開局鬥蛐蛐兒時,他都是組織者和主持人的身份,主持鬥蛐蛐兒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兒,這需要一定的操作性。
“樂戰九秋”的帖子發出之後,就開始籌備了,先是擺好鋪著紅毯子的桌子,中放鬥盆,是為戰場。另桌設分厘戥、象牙牌子、象牙籌、鼠須探子等賭賽品。一會兒各路賭客便陸續到了,賭客們都帶著僕人,挑著盛蛐蛐兒的圓籠,各據廳裡一個角落。這一點很重要,各人的蛐蛐兒是不能放在一起的,這裡有怕別人做手腳和避嫌的意思。
大家先是寒暄幾句,然後準備開戰,各家準備上場的蛐蛐兒都分別裝進象牙筒裡,由主持人白連旗過分厘戥稱出分量,然後記在象牙牌子上,將同重量的兩隻蛐蛐兒放入鬥盆,決戰算是開始了。
據白連旗介紹,鬥蟲兒是一種高雅的活動,真正的佳種名蟲兒好比摜跤高手,此類名蟲兒一上場,根本用不著拿鼠須探子進行挑逗,雙方的蛐蛐兒一經接觸就殺得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