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著他,自始至終都無法忘掉他!除非……等到我停止呼吸,不會想念的那一刻。
手被移開,馮異喘著氣,溫柔地替我拭去淚水,淚光婆娑中,他眼中的憂傷一覽無遺地展現在我眼前。
“別哭了!”他親吻著我的眼睫,起身背對我,動作迅速地穿上衣裳,重重地吐氣,“回去吧……回去好好當你的皇后。”
我平躺在床上,只覺得身心皆化齏粉,隨時隨地都將被風吹散,化為虛無。
馮異沒再回頭,我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他穿戴好衣物,開啟木門,徑直離去。
我將身體蜷縮起來,手臂蒙著頭失聲慟哭。
我也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我想逃回那個不會令我傷心的天堂,可是……上帝並不曾眷顧我。
我註定要被迫留在這裡成為陰麗華。管麗華的名字,已經徹底被人遺忘,丟棄……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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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捨棄
後半夜果然天降大雨,我在滂沱的雨聲中哭了一夜,天矇矇亮的時候,我跌跌撞撞地下了邙山,繞過雒陽城,一路往南而去。
我沒回雒陽,更沒回那個讓我傷心痛苦的南宮。
因為戰亂,一路上遇見的流民不在少數。在荒郊野外,獨自一人很難苟活求存,所以流民往往喜歡成群扎堆地聚在一起,這樣雖然有利於互相照應,但食物的供應卻又成了一大難題。
他們除了挖野菜充飢外,唯有向居民乞討,但如果乞討的物件是一些擅長欺負弱者的富戶,便會時常遭到驅趕,品行惡劣的人甚至會派出家奴毆打。流民往往是手無寸鐵的婦孺,少有男丁,即使我再心灰意懶、性情麻木,也看不得這種恃強凌弱的行為,少不得跳出來一通亂打。
我的這種以暴制暴被視作“大義”之舉,久而久之,人心所向,竟在無形中成了這群流民的首領。
我離開雒陽時並沒想清楚要去哪裡,這會兒眼看自己手底下的流民越聚越多,有不少人竟還“慕名”而至。待到進入潁川郡地界時,已是六月暑夏,路上不斷有人生病,不是餓死,就是病死。有些人開始打起了死屍的主意,居然要烹屍而食,在我的極力阻止下才勉強罷手。
看著那一張張因為填不飽肚子而面黃肌瘦的臉,我不禁心顫,如果再帶著他們四處晃盪下去,終是會害人害己。無可奈何之下,想著陰家祖產殷實,養個二三十人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於是擇路往南,打算帶人回新野。
這一日路過父城附近,有人打聽到陽夏侯回鄉掃墓,建武帝隆恩,下詔命太中大夫送牛酒,且二百里內太守、都尉以下的官員以及馮氏宗族前往父城會祭,場面之大,無可想象。
好些人慫恿我前往父城,因為那裡聚集的官員多,說不定更容易討到吃食,我卻隱隱察覺蹊蹺:戰亂之時回鄉祭祖掃墓,且排場搞得這麼大,而馮異平素最不喜居功,劉秀更是提倡節儉樸素為本,這件事怎麼看都覺得未免太過巧合了些。
我心裡有鬼,自然不敢當真前往父城一探究竟,於是反其道而行,遠遠繞開,匆匆南下。
六月下旬,當我衣衫襤褸地帶人回到新野陰家,找機會避開眾人,覷機找到陰就時,他嚇得雙腿打戰,差點沒癱到地上去。
我勒令他不許聲張,偷偷在門廡住下,換了男裝,避開家中直系親屬,化名陰戟,成為陰家的一名普通下人,隨我回家的那二三十人也被妥善安置在各處田莊。
陰識、陰興都不在家,整個陰家莊園仰仗陰就全權做主,他年紀雖小,做事卻極其認真,上下沒有不服。在我印象中,陰就似乎仍是那個偶爾拖著鼻涕,時常被人欺負到哇哇哭泣的小毛孩子,可轉眼看他有板有眼地處理族中大小事務,展露出果敢冷靜的一面,令我大開眼界之餘,也不得不感慨歲月催人。
“大哥的信函。”回到陰家的第五天,陰就塞給我一隻木匣。
我驚得險些跳起來,那隻木匣好似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縮手:“你小子……不是讓你保密的嗎?”
陰就一臉無奈:“姐姐,這事能隱瞞一時,還能隱瞞一世不成?”
哆嗦著開啟信函,卻發現素白的縑帛上寫著八個字,筆跡草狂,墨跡力透帛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什麼意思?”
“六月初七在雒陽南宮舉行了封后大典,陛下封郭聖通為後,立長子劉為太子,大赦天下……”
“哦……”我長長地“哦”了聲,心裡木木的,不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