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她身子不方便為由,婉拒她的來訪,讓她安心在宮裡安胎。這段時間她憔悴了許多,作為孕婦,身材沒有比以前肥胖,反倒更顯骨感。好在太醫診治回稟,告知胎相甚穩,無須擔心。
嬌小瘦弱的郭聖通看起來,更像一朵稚嫩的雛菊,顫巍巍地開在這個春寒料峭的時節,楚楚中帶著一種惹人憐惜的韌勁。
面對她的悽苦,琥珀常在背地裡顯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氣。我瞭解她的高興從何而來,然而我卻從不敢因此小覷了郭聖通,無論是在她得意之日,還是眼下的失寵之時。
在我的意識中,自我踏進宮門的那一刻起,這個似乎祥和的後宮已經變得不再簡單。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在長樂宮時所受的薰陶,使我潛移默化地有了這樣的警覺,更是因為我進宮前一日收到的那一份大禮。
正是那份堆得滿屋,令劉黃、劉伯姬姐妹歡喜得忘乎所以的貴重大禮,讓我清醒地意識到,一入宮門深似海,需要步步為營的道理。
送禮之人的用意是什麼?是想奉承討好,還是想借機炫耀?如果僅僅是這兩種可能,那都算不得什麼,我顧忌的是第三種可能,而這種可能的可行性卻相當高,如果……我不是足夠了解劉秀的為人品行,如果我不是劉秀相交多年的糟糠之妻,如果不是深知國情之艱難,戰勢之險峻……那麼,面對這第三種可能,也許我會和劉黃姐妹一樣,無知無覺地忽略。
3�國情(2)
無法忘記,也不敢忘記陰興對我的警告,無論郭聖通此刻看起來是多麼的無辜無害,我都不敢掉以輕心,放鬆警惕。一個稚弱的郭聖通也許不足為懼,但真正可懼的是她背後始終存在的一位郭主,一個隨時可能死灰復燃的郭氏外戚。
就如同我不是代表著我一個人,我背後還牽連著上千口的陰氏家族。
三月大赦,劉秀召開軍事會議。
秀漢王朝雖立,更始政權雖亡,但一些玄漢朝的將領,仍遍佈南方要地,保持觀望獨立狀態。於是,執金吾賈復請命收復郾城,劉秀恩准,且命大司馬吳漢收復宛城。
夏四月,虎牙大將軍蓋延、駙馬都尉馬武等四位將軍攻打劉永,大破劉永軍隊,將他困在了睢陽。然而曾隨朱鮪一起歸降劉秀的玄漢朝舊將蘇茂,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叛變,擊斬新上任的淮陽太守潘蹇,佔領廣樂,向劉永稱臣。劉永遂任命蘇茂為大司馬,封淮陽王。
吳漢收復宛城,更始帝敕封的宛王劉賜,帶領家眷至雒陽歸降劉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劉賜帶來的這批家眷中,竟然有劉玄的###趙姬,以及他的三個兒子——劉求、劉歆、劉鯉。
當初劉玄被殺,恰是我離開長安之際,聽聞其身亡的訊息後,我曾叮囑尉遲峻暗中妥善安置劉玄妻兒,把他們送到安全地帶。這之後我忙於為己事憂傷,也忘了再關注這件事。
以劉賜與劉玄的交情,託孤於他,果然是最好的歸處。
劉秀感念劉賜當年保舉北上持節之恩,敕封他為慎侯。
早在劉賜到雒陽之前,劉秀的叔父劉良、從叔劉歙,族兄劉祉等人,已聞訊相繼從長安趕到雒陽。四月初二,劉秀敕封劉良為廣陽王,劉祉為城陽王。不僅如此,劉秀還將劉的長子、次子接至雒陽,封劉章為太原王,劉興為魯王。
一時間,親人相聚,其樂融融。我對劉氏宗親其實並無太多好感,只要一想到當年劉身故,這群人為了明哲保身,撇清關係,一個個都與劉秀保持疏離的關係,甚至連我倆的婚宴都未敢來參加,便無法對他們產生太深厚的感情。
劉章、劉興兩個孩子,已經不復當年的頑皮,劉黃將他兩兄弟教導得甚好,進退分寸恭謹有禮,讓人不敢相信他們都還只是未成人的孩子。
看著他們,我想到了劉鯉,於是按捺不住思念之情,便央求劉秀宣劉求三兄弟入宮一敘。劉秀並未多問原由,宣召掖庭之後,將他們三人分別封為襄邑侯、谷孰侯、壽光侯。
這之後沒多久,更始政權的鄧王王常歸降,劉秀與之相見後,極為欣喜,官封左曹,爵秩山桑侯。
王常與我亦是舊識,劉秀設宴接風之時命我陪席。席間笑談幼時綁架勒索之事,王常不由困窘訕笑,連連與我稽首致歉。我面上笑著回應,伸手虛扶阻擋,客套地請他免禮起身,心裡卻感慨萬千。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他若知成丹之死實與我有推脫不了的干係,此時又會作何感想?只怕食不下咽,連這頓飯都沒法再吃得安心了。
越是這麼反覆思量,越覺得心裡難受,那種憋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