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由於“能蓄萬古雪”,所以名之為清涼山。
於此我要指出,第一首的清涼山與這一首的清涼山不同。我前面說過,“西北有高山,雲是文殊臺”,實際上寫的是北京西山。茲檢《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二《京師山川》中“西山”條:
在京西三十里,太行山支阜也。巍峨秀拔,為京師左臂。眾山連線,山名甚多,總名曰西山。《金圖經》:“西山亦名小清涼。”
此可確證世祖與端敬邂逅於西山某佛寺。至於山西清涼山,世祖本定順治十八年巡幸,先派內廷供奉的高僧前往籌備,此即“名山初宣幸,銜命釋道安;預從最高頂,灑掃七佛壇”云云的由來。以下設為預言,言“道安”遇“天山”,乃“寄語漢皇帝,何苦留人間”?其下“煙嵐倏滅沒,流水空潺湲”兩語,明其為幻境;緊接“回首長安城,緇素慘不歡,房星竟未動,天降白玉棺”,則世祖已崩。“房星”為天駟,主車駕,“竟未動”謂車駕未發;“白玉棺”用王喬的故事,與“天人”相應,謂世祖仙去。
第四首多用“穆天子”及漢武的典故,中段雲:
漢皇好神仙,妻子思脫屣。
東巡並西幸,離宮宿羅綺。
寵奪長門陳,恩盛傾城李。
穠華即修夜,痛入哀蟬誄。
若無不死方,得令昭陽起。
晚抱甘泉病,遽下輪臺悔。
此則世祖好佛,好巡幸;廢后降封,端敬得寵;因悼端敬過哀而致疾,以及遺詔自責諸本事,皆包含在內。值得注意的是特用“李夫人”典。又《讀史有感》八首之三:
昭陽甲帳影嬋娟,慚愧深恩未敢前。
催道漢皇天上好,從容恐殺李延年。
心史謂此詠貞妃殉葬事,而用李延年典,凡此皆可說明端敬出身應如《古意》第六首所描寫,原來是一名妓。
第四首最後一段是議論,借佛法諷示為帝王之道。綜括四首詩意,實為對世祖的譏刺:既好佛而又溺於塵緣,為情所累;以漢武作比,好色、好巡遊,不恤物力;求長生反促其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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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入宮為妃考證(1)
至於董小宛之謎,以前讀心史先生的著作,深以為是;但近年的想法已有改變。這樁公案的疑點,實在很多。心史謂董鄂氏絕非董小宛,主要的論證是董小宛的年齡,其言如此:
當小宛豔幟高張之日,正世祖呱呱墜地之年;小宛死於順治辛卯,闢疆《同人集》中,海內名流以詩詞相吊者無數,時世祖尚只十四歲,小宛則二十八歲,所謂年長以倍者也。
按:董小宛於崇禎十五年壬午歸冒闢疆,前後凡九年;又張明弼作《冒姬董小宛傳》謂死時“年僅二十七歲”,則應死於順治七年庚寅,非八年辛卯。
年齡自是一個問題。但首須瞭解者,董小宛不一定於順治七年入宮;如我前面所談,明明顯示,有一名妓,先入豪家,於順治十三年為世祖所奪。此一名妓如為董小宛,則應為三十三歲,就常情而言,已至所謂“色衰”之時;但天生尤物,不可以常情衡度。《過墟志》所記劉三秀,確有其事,入王府時,其女亦已適人生子,而猶復豔絕人寰。以彼例此,董小宛三十三歲得承恩眷,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至於《同人集》中“以詩詞相吊者無數”,並不能證明董小宛必已去世,因為不能明言已入豪門。相反的,吳梅村的詩、龔芝麓的詞,都暗示董小宛與冒闢疆是生離而非死別。先談龔詞,為題《影梅庵憶語》的一首《賀新郎》,後半闋有句:
碧海青天何限事,難倩附書黃犬。借棋日酒年寬免。搔首涼宵風露下,羨煙霄破鏡猶堪典。雙鳳帶,再生翦。
李義山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此言董小宛不但未死,且高高在上,故“難倩附書黃犬”。黃犬即“黃耳”,用陸機入洛,遣快犬“黃耳”齎書歸吳的故事;若謂已死,不能遣犬入泉臺。“羨煙霄破鏡猶堪典”,尤為明白:“煙霄”即元宵,用徐德言與樂昌公主生離相約,元宵“賣半照”,破鏡重圓的故事,謂冒闢疆自嘆不如徐德言。凡此皆足以證明董小宛猶在人間,但絕不能通音問,更遑論重圓鴛夢,則唯有寄望於來生復為夫婦了。
最強烈的證據,還是在梅村詩集中,《題冒闢疆名姬董白小像》八絕的最後一句“墓門深更阻侯門”,早有人指出可疑,如羅癭公《賓退隨筆》:
小宛真病歿,則侯門作何解耶?豈有人家姬人之墓,謂其深阻侯門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