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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進來吧,我的嘴唇甜如蜜。你等待什麼呢?

沒有風,但葉片都在慢慢抖動,象嘆息。我壓了壓心底湧起的恐懼,抓住了那扇門的門框。

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肩。

是表舅。

他的臉蒼白得嚇人。他抓著我,眼裡,充滿了焦慮和驚恐。

“那是誰?”我掙開他的手,那條被薔薇湮沒的小道上,葉片和花朵仍在搖擺。

“是她!”表舅的手抱住了頭,“我妻子。”

“她為什麼要住在那幢小木屋裡?那裡是人呆的麼?”

表舅抬起頭,他的眼裡,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來。

“是的,她不是人。”

我無法形容那時我的臉上是種什麼表情。也許,不是我瘋了,就是表舅瘋了,或者我們都瘋了。我大聲說:“她會走,會跑,不是人,難道是具屍體麼?”

表舅忽然大聲吼道:“是的,她是具屍體!你懂了麼?她是具屍體!”

我的渾身都冷得象要結冰。身後,傳來腳步聲,以及一個微弱的哭聲。我回過頭,是二寶,她的臉上滿是淚水,站在柴房門口。在她的眼裡,除了弱智人特有的麻木,還有著一種說不清的痛苦。

表舅揮了揮手,道:“二寶,快去睡覺。”

他掩上了門,柴房裡,登時暗了下來。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我好象聽到一個人的哭叫。

“那是我妻子,你也該叫她表舅媽的。”

表舅垂下頭,他的話語中,有著無限的痛苦。我看著他,說:“告訴我,把一切都告訴我吧。”

“好吧。”他抬起頭,“你也許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相信,我現在只是一個臉朝黃土背朝天的鄉下佬,可是,我曾經是╳╳醫大的高材生。”

我小小地吃了一驚:“我聽我媽說過,五十年代末家裡出過一個大學生,差點要到蘇聯留學,後來因為出生有問題,去不成了。”

表舅苦笑著,看了看我,道:“你也知道?我還以為沒人知道了。反右那陣子,我被打成右派,那時,你的表舅媽還是我的同學,比我低一屆,她幫我說了兩句話,結果她也成了右派。畢業的時候,我們都被髮配到一個邊遠省份去了。一直到六九年,我們才結了婚。不因為別的,因為那時的兵團政委看上了你表舅媽,而她也跟我一樣,是個地主子女。唉,那些事,不說也罷。”

我嘆了口氣。還好,我媽這一支敗得早,劃分成份時成了下中農,不然,我一出生就是個小黑崽子了。

表舅站在柴房門口,天開始陰了下來,似乎要下雨。按時間,也快天亮了吧,可現在反倒更暗了些。

“結婚後,因為我們都是右派,兵團解散後只能回家務農。那時你的曾外祖母,我奶奶還在,一面種種地,一邊照料照料她,日子也過得不算壞。那時你媽帶著你也來住過幾年,因為地方偏,革委會也沒來找麻煩。”

“後來太太死了。”我看看過面的房子,樓上,走廊的欄杆也只是些淡淡的虛影,輕輕的,象煙凝成。“我還記得,不少人來這兒,我也回一趟。”

他點點頭,道:“那是過了幾年的事了,你媽已經帶你回去了。那是最後一次一大家子團聚,後來再也沒人來過了。”

“後來呢?”

天更暗了,月亮已經被雲遮了,空氣也冰冷得乾燥。我打了個寒戰,但也沒有想到回房裡去。

“後來?她得了一場大病。本來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因為下雨時受了點涼,感冒引起的。要是有點阿斯匹林,馬上就會好,可是她一開始沒說,當我察覺時已經很嚴重了,大約已經發展成肺炎了。我把她帶到醫院裡,可那些醫生卻說我們是地主加右派,竟然不開藥。該死的,如果那時我手裡有把刀,我想我會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的。我趕回鄉里,在赤腳醫生那裡只找到幾支過期的青黴素。明知道沒什麼用,我還是給她打了一針。

“回到家裡,她的燒更嚴重了。我發瘋一樣翻檢著家裡僅剩的醫書,想給她找一副草藥。這時,我真恨自己學的是西醫而不是中醫。我大著膽子給她湊了一副方子,也只是些手頭能搞到的草藥,熬好了給她喝下去,她似乎平靜了些,可是我知道,那毫無用處,根本沒用。”

“她死了麼?”

他痛苦地抱住頭:“有時我真希望我沒給她喝下那副藥,也許她死了會更好一點。那天,我覺得她的身體在一點點變冷,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毛骨悚然地聽到他念出了兩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