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出行,雁卿著實受了些驚嚇。
雖並沒有向太夫人和林夫人哭訴些什麼,卻也存了一段心事。
——“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也是很有道理的。凡年幼時言辭笨拙的孩子,想要表達自己的訴求,可不就得加倍努力去思考和總結嗎?因不知不覺間就比旁人更努力了,自然同樣長大,心裡就比旁人更明白些。
經此一事,雁卿也隱約察覺到,樓姑姑可能是隱瞞了些什麼。
她還年幼,自己赤誠待人,縱然不指望人人都赤誠回報,可一無所知的就受了牽連,心裡也不會很高興。
不過說到底,比起鬱卒不悅來,還是對樓蘩安危的擔憂更佔上風些。
入了五月,天氣漸漸悶熱起來,人便十分容易睏倦。用過午飯,太夫人先還看著雁卿月娘姊妹下棋,不多時就在簷下席榻上睡著了。
日光透過繁密的樹蔭,篩落了一地斑駁光影。
因棋子清脆有聲,怕打擾了太夫人的午休,姊妹兩個便都不下了。
出慈壽堂往西南去有翠篁園。竹林清幽寧靜,林下設木樁為桌椅,鋪上軟軟的蒲草蓆,又涼快又潔淨。姊妹兩個就將物什都挪過去,在那裡玩耍。
月娘心細,早看出雁卿存了心事。
雁卿畫著圖樣鑽研怎麼做摺扇時,月娘就開口問道,“阿姊這回出門,是遇見什麼事了嗎?”
雁卿手上就一頓。沉默了片刻,還是向月娘和盤托出了。
月娘聽說雁卿在馬場上遇見劫匪,就先嚇了一跳,道,“日後阿姊可不要再去了!”
——她心裡大家閨秀本就該是幽嫻貞靜的,雖不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像演武場、馬場這些男人出入的地方,還是得刻意迴避。不過,林夫人是她的嫡母,雁卿是她的長姊,她們做事她也無可置喙。就不曾說什麼。
可如今雁卿都遇到危險了,她哪裡還能穩住?就道,“那些地方本來也不該是女孩家去的。”
雁卿知道她一貫膽小,就說:“這回只是意外罷了。雖然駭人,可也不好因噎廢食。馬和兔子一樣溫順,該去還是要去的。”
月娘見她偏偏在“出門”一事上頑固,就很著急,“我們兩個在家裡讀讀書、彈彈琴、繡繡花,不也很有趣嗎?為什麼非要往外頭跑?”
雁卿道,“有在家的時候,也要有不在家的時候啊。你就不想看看外頭是什麼樣的?”
早些時候月娘是想的——可自從那回去了慶樂王府上,她便不愛四處亂跑了。
雁卿的話她竟無可辯駁,片刻後忽就意識到——是了,阿姊和她不同。雁卿是國公府上嫡女,她的身世無可指摘。外頭的人縱然不喜歡她,可也不敢蔑視慢待她。外邊兒的世界對自己而言是風刀霜劍嚴相逼,可對雁卿而言則不過是另一個她想去看、去玩耍的地方罷了。
雁卿出入演武場和馬場又如何?那些存心挑剔雁卿的人,又哪裡真有資格來挑選她?莫非他們當中還有許多人比元徵更尊貴富有些不成?
月娘心裡莫名的就有些酸楚,覺得自己竟然替她阿姊憂心,真是自不量力。
就沉默了片刻,才道,“外頭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山更高些,水更長些,人更雜亂些。我才不愛出去呢。”
雁卿待要和她分辨外頭到底還有那些好處,月娘就打斷了她,問道,“樓家遭了馬賊,樓姑姑不要緊吧?”
樓蘩暫時還是不要緊的。
可要說全不受影響,那也不可能——馬場裡有人被收買這還罷了,就連她身邊僕役裡也出了內賊。
那天夜裡,要不是趙文淵提前提點和佈置過,只怕就真有馬賊闖進她的臥房了。
回想起來樓蘩依舊後怕。雖早料到有人會無所不用其極,可依舊沒想到原來要收拾她,竟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詭譎的計謀、嚴密的佈局,甚或不需要碾壓她的力量。就只需讓隨便哪個男人來將她玷汙了即可。
她甚至可以想象,一旦讓他們得逞,樓家族老們立刻就能以她失貞為名,隨意擺佈她的婚姻。家裡有姑娘被男人入室玷汙,她的姑姑和妹妹日後也難在長安立足了。
而現在他們雖沒有得逞,可偏偏讓趙家撞見。趙家是否還願意和她議親,樓蘩也已十分不確定了。
無論如何,將趙文淵和雁卿牽扯進來,樓蘩姑侄都要給人一個交代。
因此,這一日午後,樓蘩便親自登門致歉來了。
林夫人料想她也是必來的——不論是致歉還是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