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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下

月娘握了握手中玉雁,略微覺得心中煩亂。

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將這玉雁丟進箱底生塵了,誰知今日梳妝時竟發現它躺在妝奩裡。近來她很是動搖煩亂,一時竟心虛的以為是自己又將它翻找出來,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雁卿掀簾子進去找她,她心裡一慌就匆忙攏在袖子裡,掩飾過去。

隨後就這麼帶了出來。此刻雁卿和李英娥去覲見太子妃了,賀敏也在帳子接待李家表舅母,她才又將玉雁取出來。

這是太子的贈物。

元徹是她懵懂年歲裡,最先教會她何為喜愛,令她真正的開始憧憬姻緣的少年。但她的喜愛大概也並不那麼純粹,因為元徹其實也代表著她所憧憬的高人一等的生活,而想要改變命運的念頭難以輕易捨棄。所以縱然姻緣已斬斷,她卻總如被噩夢糾纏般覺著自己尚未死心。

她仿若身陷泥淖,拼力想要掙脫。原本以為杜煦該是她的歸宿,可杜煦恍若未覺。如今她已不知救命的稻草究竟在哪裡。

月娘感到自厭,她甚至不由自主的想,太子妃會憎惡她其實也並不奇怪。

這玉雁在她手裡簡直就像巫咒一般,煩亂到極點時,月娘只想就這麼將它丟進灞河裡,卻忽聽得近旁有人恭敬的詢問,“小娘子可是燕國公府上趙姑娘?”聲音分明就帶了些閹人的陰陽怪氣。

月娘忙將手心翻下來,蓋住了那玉雁。但那人目光自她手心上抬起,分明已是看見了。

月娘心中不悅,便轉過身去。秀菊忙上前,替她指斥道,“哪裡來得莽撞人!”

那人便掏了腰牌亮出來,道,“太子妃命小人來請姑娘過去說話。”

月娘隨著那中人進了院子。

——那腰牌是真的。然而不論賀敏還是月娘自己,心中都有所懷疑,畢竟前腳謝嘉琳才請了雁卿同李英娥去。

賀敏怕有閃失,便跟著月娘一道來覲見,然而來到宅邸外,便被親衛阻攔下來。宮外守備不及宮中嚴密,侍衛們反而越發嚴加盤查,不放閒雜人等入內。春明門外誰敢冒充東宮親衛?至此,賀敏才算放下心來。

月娘卻越發覺得不安,見庭院內道路蜿蜒曲折,花木層疊怪石嶙峋,不由竟想起柳姨娘的下場來。隨即又自嘲……她的身份畢竟不同於柳姨娘,國公府上正經的女公子,縱然是太子妃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將她怎麼著。

“姑娘且在此稍待,容小人去通報。”行到一處樓臺前,那中人便對月娘說。

月娘便獨自等在門前小徑上。

一時風來,那山石旁雪竹沙沙作響。此地幽閉,只她來處小徑通向外頭,左右皆是草木山石,身後便是樓臺。雖有隱道通向樓後,可視野也盡被遮住了。四下裡悄寂無人,只不遠處傳來了鳥鳴聲。

月娘心口便砰砰的跳動起來——很不對勁,太子妃行在所處,縱然不至於重重佈防,伺候、待命之人也必不在少數。斷不該這麼寂靜。

依稀聽見身後刻意放緩了的腳步聲,月娘心口便狠揪了起來。她待要向外頭逃去,身後那人卻也忽然加大了腳步,上前一把將她抱住了。

謝嘉琳依舊在談笑風生。

看得出她正在氣頭上,笑容也被眼眸中的火氣染得灼人。縱然毫不相干的說笑著,語調中依舊可察覺出尖銳的嘲諷來。雁卿早已不應她的話頭,李英娥倒還若無其事的微笑著,卻也顯然不再如先前那般親熱殷勤了——謝嘉琳固然尊貴,可她們也都不是看人臉色長大的。

謝嘉琳故作從容卻腳步匆匆的帶著姊妹二人逛園子。行經一處三叉路,有宮娥匆忙跑上前來,在謝嘉琳耳畔輕說了句話。謝嘉琳眸火便又一燒,明明已取道向前,卻又折返向北,笑道,“這處宅子裡早先住的是個波斯人,據說是在西市開酒肆發家。那酒肆最知名的還不是好酒,你們猜是什麼?”

李英娥道,“這就猜不出了。”

謝嘉琳便一抿唇,道,“是胡姬。她們就穿著露臍的短衣綢褲,用薄如蟬翼的披帛遮著胳膊,跳著胡旋舞在街道上延攬酒客。”在未婚少女跟前說這些大不妥當,她卻全然沒有察覺到一般,“這些個胡人不曾受聖人教誨,不通華夏禮儀,行事便常如畜生般不知廉恥,逐利縱慾。做出這種事倒也並不稀奇。可偏有這麼一等自輕自賤之人,審醜為美,棄自幼所受禮教不顧,偏去效法蠻夷行畜生之事……也就怨不得旁人鄙薄玩弄了。”

隨著她說話聲落,這條越走便越幽僻的小徑也終於到了盡頭。

謝嘉琳停住了腳步。那種近乎於亢奮的惱怒短暫的從她身上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