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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下

月娘最害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她已能想象旁人日後會如何看待自己。但出乎意料的,比起恐懼和自怨自艾來,此刻她心底更多的卻是一種陰暗的平靜,就像是黑暗的潮水在夜色中悄無聲息的湧動。

元徹不喜歡她,月娘心知肚明。可明明不喜歡她,也還是自背後抱著了她。他究竟將她當作了什麼?竟是半點都不曾考慮到她的處境,在他心裡她竟有這麼卑賤。

月娘不比雁卿率性自在,可心裡也是嚮往的。她那麼努力的想要擺脫對名利富貴的執念,如祖母和姐姐期待和祝福的那般,過上和樂美滿的生活,卻就這麼輕易的被元徹摧毀了。

以後會怎麼樣月娘比誰都清楚——因為這麼多年她都生活在忐忑裡,她設想過所有的變故和不如意。只是她從未想過太子會這麼輕薄的對待她,而她會這麼惡毒的憎惡這個她曾小心翼翼喜愛著的人。

她當然不會去尋死——為什麼非要她去尋死啊,她究竟傷害過什麼人,做錯過什麼事?

所以就讓元徹負責好了。不就是給太子做妾嗎?沒什麼可怕的,還能就此改變自己的地位。一旦得勢,也許就能將柳姨娘再尋找回來,青雀的前途也能更平順些。這原本正該是她所應走的路。

月娘冷靜、漠然的思量著該如何哀求父親替她做主,如何保全名聲嫁入東宮……她思路清晰得可怕,她不能不承認柳姨娘給她的教誨早已深入骨血,這才是她能如魚得水的場合。

可這個時候她聽雁卿喚道,“月娘。”

思緒彷彿驟然就被這聲音給撕開了,月娘眼中淚水剋制不住的滾落下來。

這個時候她最不願見到的其實就是雁卿——你看她總是比雁卿要卑劣,就連她喜歡的人都是雁卿不要的。被他毀了貞潔,此刻竟又為了去給他做妾花費心機,還能更難堪一些嗎?

月娘忽就覺得不堪重負,這樣的人生、這樣的自己令她感到窒息般絕望。

她回身看到雁卿正走過來,她想雁卿此刻必定對她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吧——可她最不能忍受的恰恰正是雁卿的同情。

月娘退了一步。四面風起,落花凌亂。

她縱身躍入了小軒湖。

姊妹二人溼漉漉的對坐著。

身上的淤泥都已清洗乾淨,傷口也請大夫診治過,俱都包紮好了——月娘跳下去時,雁卿撲上去拉她,結果就被她帶下水去。所幸水邊多亂石,雁卿敏捷的把住了。然而手臂也被石頭割傷。月娘自己則被磕破了額角,傷口粗糙,怕是要留疤痕。

然而比起心病來,這些也都不算什麼了。

陽春時節,外間天光明媚,百花盛開,屋裡卻只有一片寂靜和陰霾。

雁卿渾身都在疼。她怎麼也想不到,月娘的答案竟是去尋死。明知道這個時候該安撫她,可心裡火氣和難過混在一起,一肚子情緒堵在一處,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月娘則死氣沉沉的,隻眼淚不停的往下滾。額頭紗布上血滲出來,襯著一張蒼白的小臉。雁卿看她這模樣,惱火和難過俱都加倍,也是更不知如何處置了。

到最後也只能遷怒到太子身上,“值得嗎?”

月娘半晌才給了些回應,“又沒發生在姐姐身上,姐姐自然無所謂。”

雁卿腦中火氣“嘭”的就爆開了,“你真是這麼想的?”

好一會兒之後,月娘才道,“姐姐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明白?”

“說了你就會懂嗎!”月娘卻忽的也惱火起來,“我阿孃旁人說賣就能賣掉,我四處奔走求人,結果又怎麼樣?小心翼翼的活著,生怕行差一步路,就只是想要平平順順的出嫁罷了,結果又怎麼樣?草芥賤命,唯求垂憐不殺,可人心簡直比泰山更難撼動……你怎麼努力都打動不了,怎麼拼命都反抗不了……這感受就算我說了,姐姐就能明白嗎?”

“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明白。難道我就沒有眼睛沒有心,不會看不會想嗎?”雁卿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一個兩個的都這麼說?這世上難道只有人生悲慘的人才能明白酸甜苦辣?才有資格去難過、去懂得,去指責旁人不理解嗎?

“你記恨柳姨娘的事,我無話可說。可說什麼‘草芥賤命,唯求垂憐’,又將自己當作了什麼?將那些扒心扒肝疼愛你,將你視若珍寶的人當作了什麼?他們說你卑賤,侮辱你傷害你,你都能當了真,跟著覺得自己卑賤,合該被侮辱傷害。我們疼你的就都不算數了?你心裡自己真就悲慘到了這個地步,就沒有哪怕一丁點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