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孟約圓滿,再反觀自己,一生所求皆付東風,情場失意,仕途亦已如落逐水流去。
支著桌,低頭無聲地笑,人到底要多執著,要多深的情,才能把自己一生都搭進去。失神地抬頭再看身畔長長道路,陽光鋪滿,綠意微萌,這世間彷彿每到春天就能將歷經過的所有四季輪迴都盡數遺忘,人是不是也能如同黃葉委地,樹發新枝般,以將一切遺忘的姿態,重新萌發盈盈新綠。
“大概是可以的。”榮意與葉慎章成婚的那天,周文和就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然而他沒有,依然好端端活到現在不是麼。既然能活下來,想必也可以如這春天一般重來。
孟約已經快要吃完滷煮火燒,不過她忍不住悄悄圍觀了一下《三醮》原著中沒寫的原著現場,周文和又是笑又是悲的,讓人感覺要瘋:“原著裡沒瘋來著,後來重回南京,做了瀟灑風流一輩子的情詩聖手,活著就闖出名頭來了吶。”
深情不深情什麼的,孟約也沒思考過,深情的正確開啟方式,她穿越後見過的有孟老爺和女神太太,有呂擷英和盧昆閬。到她自己,她覺得……師兄至今還每天都要給她發好多波好感資料包,所以哪怕師兄絕少把愛和喜歡說出口,孟約也如同每天都生活在好多好多“我愛你”的粉紅泡泡裡。
可是,我呢?
掏出三個銅板給攤主,孟約便迎著陽光在心裡默默深思:“我有讓師兄每天都像我一樣嗎?”
周文和出現,對孟約來說唯一的意義就在於此,讓她去思索,被愛的同時,是否同樣付出愛。好比女神太太和孟老爺,女神太太就非常非常非常寵孟老爺的,女神太太活著的時候,孟老爺快樂得像個傻子一樣,成天負責傻樂就可以啦。
“我好像除了給師兄找點小難題,讓他幫我寫講義,寫故事梗概,編我不擅長他擅長的情節,好像都從來沒有怎麼表達過。”忽然覺得,她真是個很不合格的夫人,師兄真是巨可憐巨悲涼啊,難為他每天都還挺開懷,真不容易。
王醴中午放衙,來不及回家吃飯,剛邀同衙署中同僚一道去用飯,不想在對面巷子裡看見了自家馬車和車伕:“右通政,夫人延思樓上等,說是要同右通政一道用午飯。”
各家下僕,有慣稱郎君的,也有慣稱官職的,也有稱老爺的,各家習慣不一,便也稱為不一。泛園除老管家偶爾會喊一聲少爺或郎君,旁的下僕多是稱官職。
王醴還沒說什麼,一干同僚就在旁邊意味深長地齊齊“哦”出聲來,雖誰都想去圍觀一下打鼓人,不過人家小夫妻倆吃個甜甜蜜蜜的午飯,他們還是很有眼色不會去打擾的。但,也不妨礙他們一同去延思樓吃頓便飯嘛,延思樓也不算貴,菜色時鮮,做得很家常味,只比他們常去的小館子遠一點。
王醴是很想拒絕同僚們同路的,但同僚們甩他一臉“呵呵”,剛才邀一起吃飯就可以,現在同路都不行,哪兒來的道理。再這樣兒可別怪他們直接要求一起吃飯,想必他們開口提了,王醴也不好意思拒絕。
“嚴通政,要不我們……”
“我可不去做這惡人,你們要去自己去,我可不湊這熱鬧,我眼神不行,奏疏看著吃力,要不是重崖,我非死過去不可。”嚴楷雖年輕,但天氣不好時,便是室內開燈,看東西也有點吃力。這段時間奏疏多得人絕望得想哭,要不是來個眼神好,辦事能力又強的王醴,嚴楷就只能一個人哭。
“那還是算了。”到底是上官,不好得罪,當然,孟夫人就更不好得罪了,萬一不開心,回頭三年五年不編故事可怎麼好。
延思樓上,春風柔軟,如蘭花幽遠的清香淡淡飄滿雅室,卻不是花香是茶香,道是東家珍藏見孟約來特地沏好奉上。孟約還沒見著人,先收到了資料包,便知是王醴來了,開啟門伸出頭去,見王醴在樓下,孟約憑欄俯首,含笑招手:“師兄,我在這兒,快上來呀。”
王醴仰頭便見孟約笑容甜軟,心跟沁蜜一樣甜,車伕才伸手一指樓上雅室,他才看一眼,孟約就同心有靈犀般走出來:“好。”
身後,同僚們心情各不一,只聽有人幽幽道:“有的人,就是這樣,什麼也不幹,都讓人特別想揍他。”
“為什麼他嬌妻愛子,我卻獨身至今啊!”
“你們難道忘了打鼓人戲裡那句話嗎,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讓人羨慕妒忌恨的。”
王醴忍不住回頭看同僚們,給他們一個毫無任何特殊內容的眼神,這時孟約卻又在樓上喊:“師兄,這是衙署同僚嗎,要不要一起吃飯呀。”
嚴楷並一干差官感動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