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禮可能會指著他的孩子笑說:“孫砸,總算也輪到你被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啦,這孩子,還沒你當年一半淘呢。”
結婚後,楊兼曾無數次想象過這樣的場景,也認定人生中將會有這樣一天。但僕從自遠方捎回來的信,將楊兼想象過的這個場景揉得粉碎,碎成滿地灰色的塵埃。
“阿蘊,祖父沒了。”楊兼用盡全身力氣,說完這短短六個字,然後伏在妻子肩頭號啕大哭,心碎神傷得彷彿被他的世界遺棄了一般。
孔蘊一面默默地安撫楊兼,一面安排僕從準備一應儀制,並上報天子,另命僕從做好準備,他們將要即刻啟程,前往楊廷禮故里奔喪。在楊兼悲痛得不能自已的時候,孔蘊一力主掌一應事務,卻又適當示弱,讓楊兼能儘快從悲痛中走出來。
孟約也很快趕到仰園,因為信使同時也給她送了一封信。楊閣老最後的時光依然飽含善意地給了她幾條建議,讓孟約可以不必深思,只要照著做,管保全家大小平安無憂。
“阿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孔蘊扶著楊兼,衝孟約無奈地點點頭:“我這邊騰不開手,遣去買蒸汽機車票的僕從回來道已無今日的票,阿孟不來我也要使人去請你幫忙,想想辦法,買到今日的票。”
如今的車票都可以提前一週預訂,楊廷禮老家在蜀中,近兩年由於去看熊貓的人增多,加上蜀地多美食,車票素是緊俏。公務車廂現在訂也來不及,因為得有文書,好在孟約別的不敢說,買票妥妥的。
“別急,我這就去給你們訂,不過這時候,可能多了沒有,最多三五張,你得先想好怎麼安排。行李不用擔心,車廂不夠擺了,我尋人給你放到貨運車廂去。”基本每趟客運,都會帶一兩節貨運車廂,主要送去當地急需的,回來時再將當地緊銷的特產帶回。乘車費用之所以持續至今仍很低廉,就是因為路軌運輸能掙得盆滿缽滿。
“多謝阿孟。”孔蘊這時候真心感謝楊廷禮,要憑楊兼自己,浪這麼些年,朋友遍佈山河各處,真到需要人幫忙時,人家就是想來不也趕不及麼。
“不言謝,楊閣老幫我良多,我亦未曾言謝。”
孟約走出仰園大門時,回頭看一眼,想起了曾經她向楊閣老道謝,楊閣老朝她笑著說“客氣什麼,你不是向來不同人瞎客氣麼”。孟約當時開玩笑一般同楊閣老說“哦,我知道了,原來在閣老心中,我們已經是不需要相互道謝的關係啦”,楊廷禮特別喜歡這句話。
特地往車站跑一趟,南京站負責人一看孟約拿著嘉寧公主的印信來,忙給行禮:“阿孟姑娘,您有事說話,別拿這出來,嚇得我魂不附體的。”
也是相熟的人也才會這樣開玩笑,平時孟約準會好好侃笑一番,今天自然不成:“楊兼要回蜀中奔喪,我特地來幫他求車票,還請林叔幫忙。”
林站長早年是科學院的學員,後來大約是覺著自己沒天賦,幹路軌運營又是一把好手,乾脆到南京站管起日常營運來:“這話說得,不當一個求字,就是侄女過來,要票我也有,下回可別拿那看著就讓人一身冷汗的物件兒出來啦,留著真要命的時候再用。”
“謝謝林叔。”
臨到開車票的時候,林站長才問一句孟約,為什麼這麼急著要票,孟約張嘴又閉上,閉上又張開,好半晌才幹巴巴,又很沉痛地開口:“楊閣老過世了。”
“什麼?”林站長驚得手裡的印章都滾落在地,“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凌晨。”
“我的老天爺啊,這可真是……”南京城的人,年紀長一點的,都曾見識過楊廷禮壯年時風姿,可謂朗如天日,肅如松風,至今仍叫人懷想其當年雄偉姿容,“那幾張不夠,我讓人把貨運車廂卸掉一節,加一節客運車廂,你讓楊家人快些過來,連人帶東西,我都給他裝那節車廂上。”
“能行嗎?”
“能行,回頭我再補個陳書上去。”
“謝謝林叔,我這就去通知他們來。”
“快去吧,只有兩個時辰不到就要發車,這可耽誤不得。”
孟約忙又返程去仰園說一聲,好在孔蘊一早就在準備,孟約到後不久,朱載宥便來了。帶著宣慶帝的手書,另還有加急同內閣商議出來的封諡詔書,內閣以文字打頭封由來已久,重號的還挺多的。臨時臨急,也商量不出什麼來,便選了個最穩妥的文正。
文正是文臣能得到的最高的諡號,不過由於大明三百年,封出去的文正都十好幾人,先帝朝時,便已經開始以“文”加上諡封內閣首輔。也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