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飯已經送來了,窗戶是不是……”
“月亮已看過了,關起來吧。”說著,信康突然發現屋簷下有人影晃動,“誰?是誰在那裡?”
“是我,忠鄰。”
“忠鄰,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是的,濱松那邊已經派來了使者。我想將此訊息告訴少主,沒想到……”忠鄰跪在月光下,看著信康。
信康感受到忠鄰眼中激盪的情感。他異乎尋常地鎮靜,輕輕地問道:“誰從濱松來了?”
“服部半藏正成大人、天方山城守道綱大人……”忠鄰低聲說道,“求少主。”
說完,他無力地低下了頭,“主公的心意,從剛才你們的談話中也能聽出來。少主如果覺得忠鄰還沒有發瘋,就請您再思量一下。”忠鄰沒有說出逃跑二字,只是用乞求的眼神仰視著信康。
信康沒有躲避忠鄰目光中強烈的情感,而是放聲笑了。“哦。是從濱松來的半藏和山城啊。好,我現在就要見見這二人,忠鄰,你如果聽到了我的話,就不要再重複了。信康這次要做一個真正的強者。”
“做一個強者並不是一名武將的全部。剛才少主不也說過嗎,主公也不能把心中所想全都說出來……世人莫不如此,沒有人知道可傾其所言的日子何時才會來。少主,求您了,拜託了……”
信康嘩啦一下關上窗子。“不要再說了,快把濱松的使者叫來!”話雖如此說,他還是有些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地坐了下來,甚至都忘了身邊還有於初。
現在,他憎恨起忠鄰的固執來。如按照忠鄰所說的逃亡計劃,從二俁城逃出以後,一旦落到不知名的武田小卒手裡,那可怎麼辦?因為擔心這些,雖然忠鄰幾次三番地潛進來勸說,可是忠鄰的父親忠世卻始終沒有露面。如果連忠世也來勸說,那麼,父親定是明明白白地要讓自己逃亡了……大家心裡都有此想法,可誰都不願說出來,都擔心出現意想不到的危險。
“少主。”忠鄰仍然不死心,“少主,您在窗戶上露一露臉……”他的執拗只能說明,濱松來的使者的口令,已經不可通融了。
“少主!”不知什麼時候,侍童的數目已經變了,三個人一齊不安地盯著信康。
“好。不用回函了。”信康像是在自言自語,“到了這種時候,如果還動搖,我就會落下一個貪生怕死的壞名聲。”
“好像回去了。”過了一會兒,於初小聲說道。三個侍童一齊把耳朵貼在窗戶上,聽外面還有沒有動靜。月光把窗戶紙照得發亮,蟋蟀那寂寞的鳴聲清晰地傳來。
“於初,你們三個下去吧。”
“是……可是,為什麼不讓我們待在您身邊……”
“我要會見濱松來的使者,你們不要瞎想,下去吧。”
“是。”
三個人出去後,信康輕輕地從刀鞘裡拔出匕首,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月光冷冷地照過來,令人心悸的蟋蟀鳴聲變得越來越悽慘。信康靜靜地解開農服,敞開胸懷,這時候,他眼前浮現出吊死在松樹上的菖蒲的笑容來,一會兒又變成兩個女兒的笑臉,接著又變成了妻子德姬的笑容。
“父親……”信康的嘴唇顫抖著,“這兩名使者一定是害怕和我會面,這也算是三郎最後的安慰了,不要讓他們為難了。我要笑對人生……”
就在信康自言自語的時候,走廊裡遠遠地傳來了腳步聲。是來送晚餐,還是濱松的使者已經下了決心來見他?聽腳步聲似乎是三個人,信康慌忙合上了衣襟。既然心意已決,就應該見一下父親派來的使者,把該說的都說完,然後從容切腹,這才是對自己生命的最大尊重。
“稟告少主。”腳步聲到了外間就停住了,是大久保忠世,“濱松來的服部半藏和天方山城二位使者已經趕到,我把他們帶來了。”
“哦。來得正好,進來吧。”
忠世把二位使者讓進屋內,然後衝著下人擺擺手:“你們到廚下去吧。”
服部半藏和天方山城看見信康平靜地坐在燭臺的對面,倒身下拜。
“在下服部半藏。”
“天方山城奉主公之命參見少主。”
“哦,你們來得正好,我聽說父親臥病在床,不知現在怎樣了。”
“已經下床了,昨天早晨還和往常一樣,洗了冷水浴。這次,我們二人到這裡來……”
服部半藏心急,剛想說明來意,卻被信康輕輕地阻止了:“不要著急,半藏,我還有事情想問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