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松丸的確比兩個哥哥老實,但若就此斷定他軟弱,未免言之過早了。“我認為他很是堅強,融和了主公的長處和西鄉局堅韌的性情。”本多正信這麼說著,松丸深有同感。
長松丸被家康斥責,只回答了一聲“是”,就馬上注視著父親,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好!”家康點頭,“這次本打算把你送到大坂去做人質,可人家要年長些的,才送於義丸去了。”
“是!”
“在別人那裡,不能和在自家人面前一樣,要常懷謹慎之心,注意一切言行。”
“孩兒知。”
“既然知道,在學做大將的功課中,就要懷著對兄長們的情誼和敬意,刻苦鍛鍊才是。能做到嗎?”
“努力做做看。”
“做做看?”
“是!”
“不只是做做看,而是必須下決心做到。為何大將要比家臣們更加努力?”
“這……”長松丸歪著頭思量著。若隨便開口,便要被責罵,看來今日父親是在找碴罵人。
“為何不說話?”
“孩兒不太明白。”
“是嗎?不要裝不懂。”
“是!”
“家臣對大將表面上尊敬,實際上在不斷地找缺點;表面上畏懼,其實心懷輕侮;表面上親切,實則疏遠;看似喜歡,實則厭煩。”
長松丸目瞪口呆,這些已經遠遠不能讓他理解了,可是家康又接著道:“因此,對家臣不可單用俸祿激勵。不必討他們喜歡,也不可疏遠了他們;不可跟其太親近,但也不可讓其心懷不滿。要讓他們凡事認真細緻。”
“那麼……該怎麼做呢?”
“問得好!一定要讓他們仰慕你才是。換句話說,要讓他們口服心服。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是!”
“因此,平日行住坐臥,切切要與家臣有所區別。否則,好的家臣都會被秀吉搶去。”
正在旁邊聽著的鳥居松丸吃了一驚,這是主公第一次透露出他擔心之事。他仍對秀吉耿耿於懷。
“若給家臣吃白米,你就要吃含三成麥子的飯;家臣若寅時四刻起床,你就寅時起床。下次帶你到鷹野,看看你能走多少里路。體力要在家臣之上,智力也要在家臣之上。耐性和勤儉都要超過家臣,要比家臣更關心他人。如此一來,家臣才會仰慕、尊敬而不疏遠你。明白嗎?一定要嚴格地學好這些大將的功課才是。”
家康說著,又想起了秀吉。他也覺莫名其妙,不知為何,秀吉的陰影最近老是揮之不去。恐是因為把於義丸送到大坂後,他才發覺秀吉正逐漸蠶食著德川氏?
在三方原會戰之前,家康曾盤算過武田信玄的事,他打定主意,對方一旦來犯,就與之奮力一搏。現在也如此打算。但秀吉不同於信玄,家康原本沒有把秀吉當成敵人,秀吉對他的崛起也不曾存有戒心。
家康的理性告訴他:這是第二次生存轉機!
和當初為信玄所苦時,向秀吉學習戰略戰術一樣,如今家康又在向秀吉學習籠絡人心和政略之妙。他頻頻大發脾氣,恐是因為在人質等事上處於被動而焦慮。長松丸似還沒有明白他話中的真意wωw奇Qìsuu書còm網。可是他認為,必須從現在起反覆地教導長松丸,否則就來不及了。
秀吉沒有親生兒子。過去這是家康的一個有利條件。可是,於義丸離開後,這種情況多少有些變化—一秀吉即刻便可有數個兒子。
家康心生憂慮。信長公死後,秀吉在短短時間內就抓住了天下大名的心。那麼他的養子們,在過了數年後,便有可能為了秀吉,而索取生父的性命。家康因此不時想:於義丸終有一天會把弓箭對準自己。
“明白了嗎,長松丸?”
“是,孩兒定會努力。”
“好,那麼,下去喝些茶。絕對不可讓近侍們說出長松很任性、不體貼下人等話來!”
“是!”
“你可以退下了。”
長松丸恭敬地施禮出去,家康便開始用早餐。案上只有一點拌著粉的稀粥、醬菜,再加上醬湯。用飯的時候,家康沉默了,旁邊的松丸、於龜、青木長三郎都屏住呼吸。
家康用完飯,叫了本多正信來計算甲州諸郡的賦稅。一聽數正到,他急忙讓人收起賬簿,“數正回來了?馬上叫他進來。”
數正此次直接來見家康。當然,他在途中也先派人報告了抵達大坂後的大概情形,不過故意沒提及朝日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