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要再說了!清正定會把太閣遺志轉告內府。”
“那就拜託了。為了天下太平,連太閣都一直那般隱忍。可以說,這次也輪到內府了。你告訴內府,這些話都是我親口所言……也要告訴他,繼承太閣遺志的豐臣後人也不會輕舉妄動,致天下大亂。”
清正盯著寧寧。她的眼角依然殘留著淚痕,可是,那溫和的微笑和堅定的話語,卻讓清正彷彿又聽見了太閣的聲音,既親切又安心。夫人敏銳的目光看透了世事,該說的,她都斬釘截鐵,言無不盡,恐連太閣都會自愧不如。
“夫人,清正也已痛下決心,要昂首挺胸和內府交涉。”
“好。從今往後,諸事我都不會再插嘴。”
“真讓夫人為難了。日後的事,在下定盡力而為。”
“早日安葬太閣。太閣葬禮後我就剃度,所有事情不聞不問,專心為太閣祈禱冥福。”說完,寧寧忽然把臉轉向院子,儘管臉上掛著微笑,可背後卻隱藏著無盡的悲傷。
寧寧語重心長的一席話,將清正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他甚是羞慚。身為男子,應給在迷惘中痛苦掙扎的夫人以鼓勵和安慰才是,可他卻讓這個女人來啟發自己……
正如夫人所言,如仔細思索太閣遺志,就不難明白小牧之戰後太閣與家康合作的艱辛,然後驀地發現,太閣竭力促成雙方合作,其中已隱藏著他最大的志向,豐臣和德川其實早已殊途同歸!
太閣故去之後,由家康執政。家康再繼承太閣遺志,遴選那些有能有才者治理天下……當然,之後的接班人到底是家康之子秀忠,還是太閣遺孤秀賴,則要取決於二人德才,這二人也並非毫無關係,秀忠乃是朝日姬養子,其長女又嫁給了秀賴。太閣早已考慮到這些,把秀賴和千姬的婚事定下來才瞑目而去……明白了這些,就會解得太閣的良苦用心,知曉絕不可和家康一戰。
“在下已明白該怎麼做了。聽夫人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在下如夢初醒,心中清明。”清正道,“我們日後要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把幼主培養為天下第一有德才之人。”
“是啊,因此,我才讓家康回禮。”
“清正明白。若內府擔心自己安危,我們三人就‘護送’內府赴大坂城。”
“那樣再好不過。”
“那麼,在下先告辭,趕快將夫人的意思轉告給淺野、細川。”
“你一定要說清楚,以免他們產生誤解。”
“遵命。告辭了。”清正施了一禮,站起身。一直在旁打盹的孝藏主悄無聲息地站起來,把他送了出去。
清正一離去,屋子裡冷清起來,寒氣襲人。大廳裡只剩下寧寧一人,她長長舒了口氣,合上眼。她十分清楚家康豁達的氣度。如果利家拖著病體前去拜訪,家康絕不會不還禮,他不是那種小器人。只有這樣做,秀賴才會在大名眼中樹立威信……
孝藏主回來前,寧寧一直坐在那裡,靜靜數著念珠。
秀賴從伏見搬過來,寧寧立刻麻利地搬到了西苑,頗為痛快地把本城內庭讓給了澱夫人。她之所以這般做,當然不是因為懼怕澱夫人,而是想為秀賴增添威嚴。
剛剛七歲的秀賴,不諳世事。聽常來的片桐且元說,秀賴生性雖不愚鈍,卻也不具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聰明。如此一來,就更有必要與德川交好。就算秀賴不入家康法眼,起碼也是豐臣之主,是德川家的女婿啊,至少可以保個平安。若不知滿足,在貪慾的支配下輕舉妄動,不僅會招致天下大亂,甚至會自取敗亡之禍。
孝藏主回來,輕輕坐在寧寧面前。寧寧依然陷在深深的沉思當中,自從搬到西苑,她已下定決心,不再管任何俗事,可如今已顧不得諾言了。
“夫人。”拳藏主恭敬地將手爐推到寧寧面前,“本城內庭好像向前田府派出了使者。”
寧寧睜開眼,有些不解。
“但不是去阻止大納言伏見之行的。”
“哦,是做什麼?”
“前田大人為了幼主,竟還拖著病體出訪伏見。使者好像是去犒賞前田”
“哦!”寧寧不禁讚道,“不愧是澱夫人啊,去得真是時候。你從哪裡聽來?”
“是片桐託人帶的口信,讓悄悄告訴夫人。”
寧寧使勁點了點頭,真是大快人心的好訊息,看來豐臣氏還是有人在啊!“澱夫人派遣使者去慰勞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她輕輕把手中念珠貼到額上,露出了微笑,“師太,我真想早些出城。看來,葬禮不會發生紕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