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家肩負著太閣的託孤重任,卻怎麼也看不到希望的曙光。他分明已經看清,不久之後將會天下大亂,卻無法繼續活在這個世上……所有的苦惱,最終讓他成了厲鬼。利家信仰的並非他力本願,而是自力本願啊!天正年間,利家就成為僧人大透的弟子,號桃雲淨見。但他始終不信神佛,到最後還想斬斷迷惘,拼命站起來,抗爭到底。
阿松好不容易悟到利家本心,只聽利家又呻吟起來:“武……武士啊……”聲音已如蚊蚋一般微弱。
“武士……怎的了?”
“武士……死在榻榻米上,豈不可悲……”
“為何?”
“我太懊悔了,這是我鑄下的大錯……”
“大人!匕首……”
阿松再次想扶起他時,利家阻止了:“不要過來!”他使出渾身力氣把阿松推開,“前……前……前田利家絕不是可悲的武士。在榻榻米上死去,壽終正寢,我壓根就未想過,我……我……死也要做一個武士!”說完,又猛烈地咳嗽起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此時,利家把還沒完全拔出來的刀架到了脖子上,然而,劇烈的咳嗽已讓他無法使力。
“不要過來……聽見沒有……不要過來。”咳嗽稍停,他企圖再作努力,可就在這時,只聽得哇的一聲,他咽喉深處發出一聲哀鳴,同時,黑血噗地從口鼻之中噴射而出。
利家握著刀,氣絕身亡。
“來人啊。大人去了!快叫利長!快叫利政!”阿松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於黎明的天空。
聞訊趕來的人們,對於利家意外的死法無不愕然。口鼻淤血,手執愛刀而亡——前田大納言利家的故去,與人們預想的相差太大。一直活得甚是平靜的大納言,居然死得如此暴烈。有些女人還以為是他自己割穿了喉嚨,便嗚嗚哭了起來。
吐了那麼多血,有人甚至懷疑他是中毒而亡。其實產生這樣的懷疑也無可厚非。若不是正室阿松一直守護在枕邊,寸步不離,利長兄弟或許還會對其身亡產生猜疑。
在利長、利政兄弟的吩咐下,利家的屍首被侍醫們清洗乾淨,重新安置在榻上。但阿松依然紋絲不動。她定是想閉上眼,默默為利家祈禱,可是,丈夫最後那句話讓她無法祈禱。
“母親,請您往枕邊移一些……”當利長把父親的頭重新放回枕上,阿松依然沒有動彈。在利長的提醒下,阿松才點點頭,把自己親手縫製的白色壽衣蓋在利家遺體上,然後剪下一綹頭髮,放在上邊。
阿松沒有哭泣。儘管她早就知丈夫隨時都會離去,可利家離去了,她的淚水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怎麼也流不出來。大概是丈夫死前的慘狀令她無法流淚。大徹大悟之後放心離去,絕非利家的真心,利家寧死也要彰顯武士之道,他想像一個武人那樣切腹自殺,可是,他卻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了。
“從今日起,我改稱芳春院,利長、利政,你們好生聽我說。”阿松用念珠抵住額頭,道,“你們的父親,並非病死的。”
“母親您說什麼?”
“這是他臨終遺言,你們好生聽著。身為武士,絕不能在榻榻米上壽終正寢……你們的父親最終大徹大悟。為了實現自己的心願,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利長閉上眼睛,利政則驚奇地睜大眼,二人的理解各不相同。阿松又道:“能在榻榻米上安詳地死去的,是那些既不需要考慮天下大事,也無需為家事費盡心思的凡夫俗子……這是你們父親最後教給你們的。你們定要好生體會。利長,你去把父親的死訊稟報幼主吧。”說完,她眼中熱淚洶湧……
第三十四章 佞臣遁逃
前田利家故去的訊息傳來時,石田三成正在房裡更衣,準備前去探視。
一直留在前田府的喜多川平右衛門匆忙趕回來,要求他屏退左右,三成卻斥道:“除了阿袖,就只有你我二人……怎麼,大納言故去了?”
“是……是。是去了,可是大納言的死法……”
“很奇怪嗎?”
“是。”
“是自盡還是病亡?”
喜多川平右衛門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看了阿袖一眼。阿袖正悄悄收拾三成剛換掉的衣物,根本不看他們。“模樣十分恐怖,據說是手執匕首,吐血而亡。”
“唔。他的苦惱,三成甚為明白。既如此,我也用不著再守候在那裡了。”三成嘟囔了一句,“那麼,肥前守進城報告死訊了嗎?”
“是。早就守候在那裡的大名們,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