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務。若不盡此義務,只是祈禱豐臣氏繁榮昌盛,清正從信奉與良心上都過不去。正是出於此種考慮,他才費盡心力。今日這場面,讓他感覺自己的努力並未白費。
秀賴的隨從被安排去了其他房間,家康和他已喝過了五巡酒,但還不想放秀賴走。其實,清正也是一樣的想法:和高臺院、秀賴、家康同席暢談的機會,此生恐怕再無第二次了。
雙方武將相繼離開大廳,這時又進來一些侍女,重新備膳。
義直和賴宣還是孩子,遂讓他們去了另室,在此種場合通常會陪侍的本多正信和正純父子也未同席。也許家康知清正和正信不合,方這般安排。
飯菜上畢,侍女們又端上酒。
清正讓侍女斟上酒後,對家康道:“今日乃是清正這一生最快慰的日子!在下多謝大人!”一開口,他立刻變得很有氣勢,只是淚眼朦朧。
“我也一樣啊!太好了,少君!”一直沉默無語的高臺院,似也被清正的淚水感動。
在座眾人此時並不知,日後會發生何等不幸。
在此之前,高臺院有所顧慮,故始終壓抑著喜悅之情,一旦開了口,聲音便高昂起來:“少君應知老身的心思。我原擔心,世道雖越來越太平,萬一少君有個閃失……不過,現在完全放心了。你已長大成人,往後切切不要忘記大御所和將軍的一片苦心!”
秀賴頻頻點頭。他並不厭恨高臺院。他聽人說過,自己出生時,高臺院特意到伊勢神富去祈福,他患重病時,高臺院也是日夜憂心。更讓他不能忘懷的,是高臺院亦是他的母親。當年她為了留下豐臣血脈,在秀賴出生後就立刻將他過繼。秀賴並非通常所謂的“養子”,而是嚴格遵循舊習,把高臺院和澱夫人分別當作“母親”和“生母”。
“孩兒絕不會忘記母親大人吩咐。能見到母親,孩兒也很高興。”
“是啊,能這樣見面,你就不用特意去高臺寺了。我會告訴你父親今日情形。”
“母親大人要讓孩兒到高臺寺?”
聽秀賴這麼一問,高臺院吃了一驚,淺野幸長似未把她的意思傳給秀賴,必是顧忌澱夫人。
“呵呵,我以為清正和幸長知道。不過無妨,我已經看到你,就放心了。”高臺院突然話鋒一轉,“對了,阿千還未有身孕吧?要是看到長孫就好了。”
秀賴暗暗看了家康一眼,臉不由紅了,“是,還沒……還沒有。”
家康心裡一動,秀賴的羞澀道盡了小兩口的融洽。“秀賴,告訴阿千,做個賢內助,就說是我的話。”
“是。”
“還有一件要事,容老夫放肆。”
“不敢當。請問何事?”
“人有性善性惡,是吧,肥後守大人?”
家康說教的老毛病又犯了。不過如就此別過,此次見面的意義也少了一半。清正忙坐直了,“正如大人所言,是有善惡。”
秀賴表情嚴肅起來,看著家康。他似準備誠心誠意接受家康的教誨,一臉緊張。
“秀賴,這是我經常回顧這七十年,深思熟慮後悟出的結論。”
“哦。”
“人生並無善惡,只用眼睛去判斷,必鑄成大錯。”家康說完,看了清正一眼。
清正挺挺胸,點頭,他似明白家康要送給孫女婿何等禮物了。“說誰人為善,誰人為惡,心底必有偏見,以為令自己滿意者便是善人,令自己不滿者便是惡人。”
“大人說的是。”秀賴放下酒杯。
“去掉偏見,人就變成一張白紙。這張白紙被放到什麼地方,自身慾望的多少,都會給它染上不同的顏色。人若貧困時自暴自棄,可能變成強梁夜盜;在女人堆裡廝混,必會沉溺酒色;懷才不遇者易生謀反之心;有為量者若有可乘之機,可會引起大亂。對嗎?”
“是。”
“人重在後天的培養,與先天無甚干係……”
清正端端正正坐著,心下詫異。秀賴一臉誠懇。家康卻頗為得意,雙眼放光,拳頭緊握,或許這才是這個七旬老翁一生的真意。
“若覺得身邊壞人多,就是你的錯!你應認為,是白紙被玷汙了才是。”
“是。”
“另,你如今高居右大臣之位,將來許坐關白之位。不過,你不只是公卿,還是有領地的大名啊!”
“是。”
“因此,有暇無妨去狩獵。不是去殺生,而是去鄉間看看,你所到之處,百姓怎樣迎接領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