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齡公主》 (36)
皇后又陷入每月一次的苦惱中。她每次來月經之前,總要難受那麼好幾天,全身發漲,小腹疼痛,頭昏腦漲,心灰意冷。每次請太醫來看,無非都是那麼幾句話,陰陽失調,氣虛血虛什麼的。她心裡明白,一個春秋盛年的女子,完全沒有房事,怎麼可能陰陽調和呢?!她又性喜讀書,讀到古人的一種酷刑,便是令女子終身不得性交。那麼,她,作為皇后的葉赫那拉氏,便是終生在服這種酷刑了。但她總是心有不甘,在她表面上對於光緒滿不在乎的背後,實際上對他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在意。她發現,光緒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特別是在學習彈琴,學習英文的時候,那麼,就必然是與德齡姐妹有關了,但是細察過去,似乎與容齡的關係更大些,光緒喜愛容齡的心情似乎從來不加掩飾,滿嘴裡“小淘氣兒”地叫,但那又似乎是一種長輩對於晚輩的喜愛。總之,皇后貌似平淡,其實密切注意著皇帝的心境行止。 這天,大公主與德齡來瞧皇后的病,皇后急忙命宮女為她二人看座,又親自拿出一碟精緻點心請她們吃,問過了病,德齡為了給皇后寬心,便拿著英文小說《傲慢與偏見》逐段地翻譯,兩人聽得津津有味。當唸到伊麗莎白與達西明明相愛,卻又爭吵漚氣的時候,大公主嘆道:“唉,這故事裡的兩個人,明明是一對兒,好好兒的,賭個什麼氣呢,還都那麼倔,真是好事多磨啊。”皇后點頭道:“難道你沒瞧過《石頭記》?賈寶玉和林黛玉不是也愛這麼賭氣兒,讓人瞧著,替他們著急……”德齡忙附和道:“是啊,難怪人說,越是相愛的,就越是在乎對方,越是在乎對方,也就越容易受傷害,而且如果相戀的人內心驕傲的話,那就更糟了,因為不願意表達,本來想親近的,反而會越來越疏遠了!”皇后聽了這話,竟然深有觸動,忙問:“這是誰說的?”德齡道:“我的老師鄧肯說的,她不但是舞蹈家,還是個戀愛專家。”大公主笑道:“戀愛還有專家?”德齡道:“是啊,煩惱的女子們都跟她說悄悄話,她呀,總是立刻就能明白別人的心思,她說的話,沒有不應驗的。”皇后十分注意地聽著德齡的話,問道:“哦?怎麼中國沒有這樣的人呢?”大公主笑道:“難道皇后主子也要說點子悄悄話兒?”皇后突然臉色發紅,半晌道:“這種書,原都是解悶兒的,當真信了,可不是笑話?”說罷,竟擺出一副送客的姿勢。弄得德齡與大公主不知所措,出得門去,大公主自語道:“皇后主子一定是有什麼心事,難對人言啊。”德齡何等聰明,明知皇后的病根所在,卻因深明自己與大公主地位懸殊,不好直言,便詳作不知地笑道:“皇后乃六宮之首,必然要為後宮的事操心費神,哪象奴婢這樣兒,一天到晚沒心沒肺就知道玩兒,奴婢也瞧準了,皇后主子最信任的人就是您,明兒您閒下來的時候多到長春宮坐坐,只怕皇后主子的病就能好一半兒呢!”大公主笑道:“你這張小嘴兒,快趕上四格格了!……對了,四格格已經大好了,告訴容齡,下回練舞的時候別忘了叫她!”德齡答應了一聲,與公主在岔道兒上道了別,一路徑直向東配殿走去,卻冷不丁見皇后攜了嬈兒,貼在東配殿門邊兒上正聽呢。唬得德齡急忙退步抽身,轉向另一條道兒,她越走越快,生怕被皇后瞧見。 卻說東配殿中,容齡正在教光緒英文。光緒在對著字典,費勁地看著英文報紙,容齡在一邊不耐煩道:“萬歲爺,您晚上不睡也查不完這麼多生詞呀,乾脆我翻譯給你聽得了,那樣多痛快!”光緒認真道:“小淘氣兒,使不得,使不得,朕一定要自己看明白這段。愚公移山,比朕難多了,不是也完成了?”容齡道:“我不喜歡愚公,我喜歡諾貝爾,問他要點炸藥,山一下子就炸沒了!愚公太笨!”光緒笑道:“小淘氣兒,朕高興聽你說話,真是有趣得很!”容齡道:“萬歲爺,那奴婢有個請求,不知您能否同意?”光緒示意她說,容齡道:“您在這兒裡查字典,奴婢有點兒悶得慌,可否先出去轉轉,等您查完了我再回來?”光緒忙道:“不好,要不報紙朕晚上回去看,咱們先練琴吧。”容齡又道:“奴婢還有一個請求,請萬歲爺准許。”光緒問:“又是什麼請求呀?”容齡撒嬌道:“奴婢換了旗裝之後,每次彈琴,腦袋上的首飾太沉了,脖子都快折了,奴婢彈琴的時候能不能把首飾摘下來?”光緒笑道:“那朕就準了吧。”容齡忙道:“多謝萬歲爺隆恩!”話音未落,她就歡天喜地地自己摘首飾,不想勾著了頭髮,疼得她大叫一聲。光緒忙道:“別動,朕幫你。”光緒細心地把繞在首飾上的髮絲一點點地弄開,容齡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一睹天顏,看著皇帝修長的手指和溫和憂鬱的眼神,竟呆住了。 皇后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