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我可決不承認,貝拉。她那麼幹,要是沒帶累男的一輩子受罪,反過來沒因為男人胡來,帶累她自個兒一輩子受罪,那還說得過去;她那麼幹,要是出於一時半會兒意志薄弱,把持不住,而且一時半會兒也就過去了,哪怕一年才過去吧,那也還情有可原。可要是男的是個老實人,那麼幹的結果,影響深遠的話,那她就不應該那麼幹了,老把他套住不放了。反過來,他要是不老實,她也不應該老把自個兒套住不放啊。”
“照你看,我從前怎麼幹才好呢?”
“你得給我點時間想想……你幹嗎晚上緊著熬油呢?算啦,好不好?”
“那我就得明兒一大早幹啦。這東西放不住。”
“好,好——就這麼著。”
第一部 在馬利格林 第11節
第二天適逢禮拜天,上午十點鐘光景,阿拉貝拉開始熬豬油。她一於這個活兒,馬上想起頭天晚上熬豬油時候他們兩個的談話,桀驁不馴慣了,又發起脾氣來。
“那就是我的新聞,在馬利格林傳遍了吧,對不對?——我把你套住啦。你可真值得人套住啊!好傢伙!”她火冒三丈,一眼瞧見裘德心愛的古典著作放在桌上不該放的地方。“我不許書放在那兒!”她氣哼哼地說,抓起書來,一本本往地下摔。
“別動我的書!”他說。“你瞧著不順眼,隨便扔一邊去就是啦。可這麼糟蹋書,未免太不像話啦!”阿拉貝拉熬油的手沾著油,書上明顯地留下了她指頭印子。她繼續故意地把地上的書踢來踢去,裘德實在忍無可忍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臂,想把她拉到一邊去,沒想到順帶著碰鬆了她的髮髻,她的頭髮散了下來。
“放開我!”她說。
“你答應不動書就放開。”
她遲疑了一下,又說,“放開我!”
“你答應才行。”
稍停了停:“我答應。”
裘德鬆開手,她哭喪著臉,穿過屋子,出了門,上了大路,在大路上轉來轉去,居心不良地把自己弄得披頭散髮,比他碰上去的時候還亂。她還把長袍上的鈕釦解開了幾個。那會兒禮拜天上午,晴朗、乾燥、霜後清冽,聽得見北風送來的阿爾夫瑞頓教堂的鐘聲。大路上人來人往,穿著度假衣裝,他們大都是情侶——一雙雙一對對跟裘德和阿拉貝拉從前一樣。他們倆早幾個月也在那條路上蹓躂過。過路人不免扭過頭來,盯著她做出來的那副怪模怪樣:女帽也沒戴,頭髮亂蓬蓬在風裡飄,袖子因為做事一直捲到了肘上邊,兩手沾著熬化了的豬油。有個過路人裝出害怕樣子,說,“老天爺救救咱們呀。”
“你們都瞧瞧呀,他就是這樣收拾我喲。”她哇啦哇啦大叫。“大禮拜天的,我該當上教堂,他叫我在家裡幹活,還把我頭髮扯下來,把我的長袍也從背上扯開啦。”
裘德氣急敗壞,跑出屋子,拼命要把她往回拉。突然一下子,他一點氣力都沒了。她的丈夫恍然大悟,他們的關係已經完了,不論她還是他,再怎麼樣也無濟於事了。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冷冷地看著她。他們兩個人的生活都毀啦,他心裡想著。他們的結合所以成立,原來是靠了一時衝動、片刻歡娛做基礎而訂下的永世長存的婚約,根本不具備萬不可少的心心相印,相互體貼。而只要是心心相印,相互體貼,就能兩情歡怡,終始不渝。
“你一定要像你爸爸虐待你媽,你爸爸的妹妹虐待她男人那樣虐待我嗎?”她問。“你們家男男女女,丈夫也好,老婆也好,都是一群怪物。”
裘德死死盯住她,眼光流露出驚愕。但是她並沒往下說,繼續轉來轉去,後來轉得她自己也覺著累了。他離開了她呆的地方,茫無目的地轉悠了一會兒,隨後向馬利格林走去。他要去找姑婆,而她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了。
“姑婆——我爸爸真是虐待我媽嗎?我姑姑真是虐待她丈夫嗎?”裘德坐在火旁邊,沒頭沒腦地問。
她一年到頭戴著過時的帽子,老眼昏花,從帽簷底下抬起來看。“哪個跟你說這個啦?”
“我聽人說過,想從頭到尾知道知道。”
“我猜你早晚會這樣;可我估摸著還是你老婆起的這個頭兒,她真是個糊塗蟲,要提這事兒。其實也沒什麼值得知道的。你爸爸跟你媽在一塊兒過不下去,就散啦。那會兒是打阿爾夫瑞頓廟會上回來,你還懷抱哪——就在棕房子旁邊山上,兩個人最後鬧翻了,就彼此拜拜,各奔東西啦。以後沒多久,你媽死啦——簡單說吧,她投水死的。你爸爸就把你帶到南維塞克斯去啦,以後壓根兒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