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4部分

史密迪是一個消防隊員的兒子,來自布魯克林,他大部分時間沉默不語,但是,他好像常常在咽什麼東西,喉結一上一下地移動;愛迪後來發現,他在咬自己的舌頭。雷勃奏是一個從俄勒岡州波特蘭市來的紅頭髮年輕人,醒著的時候,他的臉上面無表情,但是,夜裡他常常從夢中驚醒,大喊著:“不是我!不是我!”

愛迪大部分時間都是憤憤然的樣子。他攥緊拳頭,啪啪地打自己的手掌,一連幾個小時,關節對著面板,他年輕時曾是個躍躍欲試的棒球手,當年的自己就是這副模樣。晚上,他夢到他又回到了碼頭,坐在名叫“賓士駿馬”的旋轉木馬上,有五個人坐在馬上轉圈,直到鈴聲響起來。他好像跟他的朋友們在一起,或者他哥哥,或者瑪格麗特。然後,夢變樣了,四個瘋子坐在他身邊的馬上,一邊戳著他,一邊嘲笑著。

在碼頭上多年的等待——等待一部遊樂車開回來,等待海浪退潮,等待他父親跟他講話——已經磨練出了他的耐心。但是,他想離開這裡,他想報復。他咬著牙齒,揮著拳頭,回憶起他在自家的老街區裡打的那些架,回憶起那次他用一個垃圾桶蓋子把兩個孩子送進了醫院。他設想如果這些看守沒有槍的話,他會怎麼收拾他們。

一天早晨,俘虜們被一陣叫喊聲驚醒,刺刀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四個瘋子將他們拉起來,綁在一起,帶到了一個豎井裡。豎井裡沒有燈光,地上冰冷。他們看到一些鎬、鏟子和鐵桶。

第三部分愛迪在天堂裡遇見的第二個人(4)

“這是個他媽的煤礦,”莫頓說道。

打那天起,愛迪和其他人被迫在礦井裡從礦壁上刮煤塊,供敵方戰時之需。有人鏟,有人扒,有人扛石板建三角架撐住礦井的頂部。還有其他的外國戰俘在那裡,不會講英文,只是用凹陷的眼睛望著愛迪。他們也不許講話。每隔幾小時,他們會有一杯水喝。一天下來,戰俘們的臉都黑得看不出了模樣,他們的肩膀和脖子因整天哈腰而陣陣抽痛。

在被俘的頭幾個月裡,愛迪睡覺的時候,總把瑪格麗特的照片放在鋼盔裡,擺在面前。他不習慣祈禱,但還是祈禱了,每天晚上,他計算日期,用自己編的詞兒禱告著,“上帝啊,如果你給我六天的時間跟瑪格麗特在一起,我就會把現在這六天時間交給你……如果你給我九天的時間跟瑪格麗特在一起,我就會把現在這九天時間交給你……如果你給我十六天的時間跟瑪格麗特在一起,我就會把現在這十六天時間交給你……”

到了第四個月的時候,情況有了變化。雷勃奏的身上長出難看的疹子,且伴有嚴重腹瀉。他一口東西都吃不下。半夜裡,他渾身盜汗,把身上穿的髒衣服都溼透了。他大小便失禁。因為沒有乾淨衣服給他換,他只好光著身子睡在麻布袋上,上尉將自己的麻布袋蓋在他身上當毯子用。

第二天,在礦井裡,雷勃奏幾乎站立不穩。四個瘋子毫無同情心。他一慢下來,他們就用棍子戳他,讓他繼續刮煤。

“別碰他,”愛迪吼道。

二號瘋子是抓他們的人裡邊最兇殘的一個,他用槍托朝愛迪狠狠地砸了下去。愛迪摔倒在地,脊背上一陣刺痛。雷勃奏又颳了幾塊煤,然後,癱倒下去。二號瘋子朝他叫喊著,讓他站起來。

“他病了!”愛迪大叫,掙扎著站起來。

二號瘋子又把他擊倒在地。

“閉嘴,愛迪,”莫頓悄聲說道。“別給自己找麻煩。”

二號瘋子俯下身,把雷勃奏的眼皮扒開。雷勃奏呻吟了一聲。二號瘋子皮笑肉不笑,像哄小孩一樣細聲說道,“啊,”然後,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望著俘虜們,目光與他們對視著,保證他們都在望著他。然後,他拔出手槍,將槍口塞進雷勃奏的耳朵裡,開了槍。

愛迪感到自己的身體被撕成了兩半。他兩眼模糊,大腦僵滯。槍聲在礦井裡迴旋,雷勃奏的臉一片血肉模糊。莫頓把手捂在嘴上。上尉低垂著頭。人們一動不動。

二號瘋子朝屍體上踢了腳黑土,眼睛瞪著愛迪,在他腳上啐了口唾液。他朝三號瘋子和四號瘋子喊了些什麼,他們兩個似乎跟俘虜們一樣驚呆了。有一會兒,三號瘋子搖著腦袋,嘴裡嘀嘀咕咕,好像在禱告,他垂著眼睛,嘴唇憤憤地動著。但是,二號瘋子揮著槍,又叫了起來,三號瘋子和四號瘋子於是慢慢地抬起雷勃奏的腳把屍體拖走,礦井的地上留下了一道新鮮的血跡,黑暗中看去好像是灑在地上的油。他們靠牆把他放下,旁邊有一把鎬。

從那以後,愛迪不再祈禱。他不再數日子。他和上尉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