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情願不情願?”那些強盜齊答道:“咱們情願。”素臣颼的一聲,掣起腰刀,攥住為首的一個強盜,望著頸上便砍。那盜首神色不動,伸頸受刑。正是:
江湖也學忠臣樣,引頸從容受極刑。
素臣把刀收住,正在沉吟。只見推車的三個強盜,一齊跪下,痛哭道:“咱們已經被擒,應該就死,如何連累別人?爺只把咱們三個砍了就是。”素臣尚未開言,日京大喊起來道:“素兄罷了,放他們去罷。”大郎也來勸著。素臣道:“強盜是好放的嗎?且待我看來。”一手拿過火亮,細把眾盜細看,只見個個猙獰,人人勇猛,兩個盜首,生得更是魁梧。但見:
一個鐵面劍眉,一鼻孤懸如玉柱。一個虎頭燕頷,雙眸四角有寒光。一個口似懸盆,亂簇髭鬚遮不盡。一個耳如垂瓠,直從腮頰掛將來。一個索綁繩穿,兀自威風凜凜。一個愁眉淚眼,猶然氣象昂昂。四膝落塵埃,此日劇憐如伏虎。一朝得**,他年端不讓飛熊。
素臣嘆息道:“草澤之內,固大有人。”親為解其綁縛,說道:“你們都去罷。”眾人叩謝起來,求問素臣等名姓。素臣道:“萍水相逢,一霎便飄流開去,記恩記怨,總是枉然。你們若改邪歸正,後會正自有期。倘然怙惡不悛,就永無相見之日了。何必致問?”那兩個盜首道:“恩爺雖不望報,小人們實有良心,就是供一牌位,燒一炷香,也是小人們一點微意。”素臣道:“大丈夫怒則刀兵,喜則杯酒,偶然感觸,開籠縱柙,何足為恩,亦無可感。既是你們好意,我和你相逢此地,就稱我們為東阿生罷了。”說畢,催著車伕,就要動身。眾盜一齊跪下道:“此去宿頭,有十七八里,山徑崎嶇,樹木叢雜,積雪未化,路滑難行。況車已斷槓,腹中飢餒,尤為費力。小人們見恩爺貌若天人,勇力蓋世,兼之氣概非常,斗膽欲請至山莊,款留一宿,略聞咳唾,明日五鼓送行,也不枉虛生人世。倘有異心,天誅地滅。”素臣暗想:“大郎受傷,固該早息。路遠腹虛,車又斷槓,實屬難行。這些人心術畢竟如何,亦須討一下落。”因笑說道:“大丈夫推誠相與,蠻貊可行。昔齊賢從盜乞食,張綱臥寢賊營,誰謂古今人不相及邪?何必發誓。”眾盜大喜歡呼,如唱凱歌一般,幾個執著火亮,幾個扛著車子,叫車伕趕著頭口,簇擁而行。
過了一重岡子,有一二十個嘍羅,執火而來,盜首喝令前行。又過了兩重岡子,顯出一所莊院,門前一灣澗水,四面環著合抱的樹木,兩邊有百十餘家村落,正在那山坳中間,滿山都是松樹,層層圍裹轉來,甚是藏風聚氣。走到澗邊,卻是一條木橋。莊內跑出一群,有四五十隻獵犬,都是高頸瘦足,卷尾鉤身,向著素臣等直撲將來。兩個盜首,在後面吆喝了一聲,便齊齊的掣回身子,搖尾而行,如引導一般,先跑入莊門去。素臣等進入廳堂,各盜領著頭目,重複叩頭致謝。素臣扶起,問其名姓,方知為首二人,一個姓奚名奇,一個姓葉名豪,都是汶上縣人。二人也問素臣等姓名,素臣方始說與知道。吃過了茶,就有一個嘍羅,送上一大包藥。葉豪道:“這是神效刀瘡之藥,替劉爺著些。小人受恩爺一刀,和帶傷的兄弟們,也都要用著哩。”大郎忙把傷處解開,奚奇替他摻上,包紮好了。受傷各盜,自去敷摻。嘍羅已燙出酒來,素臣叫奚、葉同坐,兩人抵死推辭。卻被日京一手一個扯住,喊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快些坐下罷。不然,就要和你撕打哩。”二人只得坐下。先擺的兔脯、獐幹、鹿耙、虎肉,後獻上蒸豬、蒸羊、爆雞、燒鴨,桌前架著一二尺長,六七寸圍圓,焰騰騰爍石流金的火炭,大家放量而飲。
飲至半酣,酒力內發,火勢外熾,一個個都流出汗來。嘍羅提著一簍炭,正待倒下盆去,被日京兜臂一把,失聲叫喚。素臣忙問何故,奚、葉驚喝嘍羅。日京道:“再倒下去,便把人炙焦了。卻不干他事,是我著急捻得重了些,不道他皮肉這般軟嫩!”素臣大笑。席散後,問奚、葉道:“你們說,除和尚之外,從沒殺人。想與和尚有仇嗎?”奚奇道:“小人住在汶上縣西門外,離城十里,一個大慈悲寺管下的房頭,叫做清淨招提間壁。那招提內住持,號叫百空,是寺裡大和尚真如付拂的徒弟。那真如生得相貌豐富,能言舌辯,結交官府與京裡大老爺都有線索,在府縣面前說話,一說一靈。這百空靠著真如聲勢,專一結交書吏,寫得絕好呈狀,替人包打官司。庵裡造著盆堂,宰殺賊牛賊馬,開場放賭,扎訛詐錢,山東一帶大道上的土妓,每月有他的常例。若少缺了,官府就差人下鄉驅逐,遮莫幹下些不公不法的事,官府捕捉要緊,只買得動他收留在庵,應捕人等,便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