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
兩人四臂交持,四目相視,你憐我愛,各不勝情。丫鬟捧著果盒,送上酒來,大家才放手坐下。鶼鶼陪著石氏,一面吃酒,一面說道:“妹子為靳太監勢逼,明日便要起身。本擬一死以謝水郎,方才母親苦苦勸說,恐有連累。如今想來,只得且到京中,若選不中尚可發還,即使選中,亦當以苦情上達,倘得憐憫放回,固可重續前緣,如或不能,亦即以死自持,擠得怒觸東宮,凌遲碎剮,所不辭也。請問姐姐,如今計將焉往?”石氏垂淚道:“奴家此時進退無門,竟不知所往,望姐姐有以教之。”鶼鶼道:“水郎前日曾說,文相公去歲到杭,尋人不遇,回家即往江西,至今無信。姐姐若到吳江,亦不甚妥。我有一結義姊妹衛飛霞,嫁與天津尹公子,家道富足,為人豪俠。我慕姐姐貞操,久思親炙,今蒙光降,不忍遽高,可否屈姐姐伴送下船,少作盤桓,以慰渴懷。船到天津,即送姐姐至尹家,託其尋訪劉姐夫並令姑訊息。他夫妻俱是異人,斷能不負所托。不識姐姐意下如何?”石氏暗想:“文相公既不在家,我更投奔何人?趙家固是火坑,此處亦非善地,且一有洩漏,便重投羅網,悔無及矣。蒙此女一片深情,且有同心守節,同病相憐,伴送一程,亦足少酬其意。我拚著一死,何地不可往乎?”因說道:“既承姐姐盛意,當與姐姐結為姊妹,將來生死患難,此志不渝。一面伴送下船,到天津分手便了。”鶼鶼大喜道:“妹因平日渴想,見面時即有結拜之意,恐姐姐以平康見棄,未敢吐露衷曲,今蒙慨許,實愜鄙懷。自然姐姐年長,就此拜為親姊了。”石氏也跪下去道:“如此叨僭賢妹的了。”兩人對拜四拜,起來入座重飲,愈加親密,直談至四鼓方睡。
次日早起,石氏要拜見許媽,鶼鶼說知結拜伴送之事,許媽大喜道:“我正愁你長途寂寞,得劉姐同去,是極好的了。”因受了石氏兩禮。隔日,府中人役跟著一個內監來催促起身,許媽假說有一侄女要附船往天津去,內監滿口應承道:“你女兒若蒙東宮爺收用,咱們正靠著他洪福哩!這些小事無有不從!”鶼鶼先打發石氏上船,然後拜別許媽及眾姊妹,大哭一場,上轎而去。出了牆門便注目四顧,尋看梁公。梁公因官府差人防守,無門可入,探知這日起身,正在左近窺探。鶼鶼一眼瞧見,便將簾子微掀,注視梁公,淚流滿面。梁公悲痛非常,隱隱跟至關口,候鶼鶼下船,卻因護送人多,不能近前,只遠遠望見一個身影,記明瞭第五號船,上繡鳳白旗的暗號,成日在岸上跟著。鶼鶼亦日在紗窗中偷覷,卻是不能通一個信兒。梁公沒法,才趕至濟寧,去求介存,以致得遇素臣,連著石氏,都救出來的。
石氏於成化四年七月十五日,在文教官署中,把成化三年五月初八日,劉大郎出門以後這些事情,約略述與素臣聽了。素臣跌腳垂淚道:“璇姐此去,性命不可保矣!大嫂且與鶼娘安心歇息幾日,待我再作計較。”石氏亦問大郎備細,素臣述了一遍,方知丈夫久不回家及往乍浦之故,含淚進去。觀水謁聖已過,一進齋中,便向素臣說道:“才為吾侄得一喜信,非吾侄一人之喜,乃四海蒼生之慶也。朝廷因去歲七月下雪,今歲六月降霜,下詔求直言極諫之士,京官自五品以上,外官自三品以下,各保一人,引見時面陳時政,稱旨者即授監察御史。你的名字已經趙日月保舉,奉旨著南直隸學道徵送入京。我知你留心經術,忠直敢言,倘得上格君心,豈非兆民之福?你現在此地,不必回家,徒費跋涉。我替你申一角文書到順天府丞衙門,一面送部,一面知會南直學道便了。”素臣道:“目今宦寺當權,求言何益?承趙兄推誠謬薦,正恐無益於國,有害於身,並累及舉主耳。侄以為當作速歸家,具呈學道,力辭為妥!”觀水大笑道:“你平日所學何在?此正所謂‘寧吾言而君不用,無君用而吾不言’也。若計一身之利害,則患得患失之鄙夫耳,豈我平日期望之心哉!”素臣垂淚道:“叔父之言乃不磨之論,但侄一身何足惜,恐累及垂白老親耳!”觀水正色道:“嫂嫂是女中聖賢,豈以俗情之榮辱為憂喜?汝能為範滂,汝母獨不能為範滂母邪?假俗子之虛詞而沒賢母之素志,非迂即佞耳。君命召,不俟駕而行。我便去整備文書,數日內即當起身,不可遲誤。”素臣涕泣謝罪,只得從命。
觀水擇了十八日備酒為素臣餞行,說道:“嫂嫂處我也有書,早晚同你家信寄去。另外寫一字寄與梁公,令其接取鶼鶼回去。劉家娘子,且待吾侄引見得旨後,再為打算。你不必牽掛,只一心直言悟主,休得依違兩可,令天下笑;處士虛聲,致負趙君之舉也。”素臣唯唯受教。不數日,到了都中,就下在洪長卿寓所。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