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玉燕入懷之兆,故乳名玉佳。文公夢空中橫四大金字,曰:“長髮其祥。”又夢至聖親手捧一輪赤日,賜與文公,旁有僧道二人爭奪,赤日發出萬道烈火,將一僧一道,登時燒成灰燼。文公知為異端,故尤愛素臣。
素臣幼慧,方四歲時,即通四聲之學。文公每置膝上,令其諧聲,以為笑樂。偶問其志:“願富貴否?”曰:“願讀書。”“欲中狀元否?”曰:“欲為聖賢。”文公頗驚異之。十歲即工詩古,涉獵史子百家。十八歲,遊庠後,益事博覽,精通數學,兼及岐黃、歷算、韜略諸書。性惡佛、老,遇佞二氏者,必力折之。水夫人嘗謂曰:“佛、老固謬妄,但世人沉溺已深,非口舌所能挽;何必好辨以賈福?”素臣曰:“母親之訓當遵,但本性使然,矯矯實難。且冀百有一悟,亦為正道稍樹藩籬耳!”水夫人笑而頷之,遂不復禁。
故素臣應觀風之試,忽見《三教同原》一題,正性勃發,遂作前兩詩,以觸安吉,幾賈奇禍也!水夫人有弟,名雲,字五湖,最愛素臣,常稱為豐年之玉,荒年之谷。因性耽隱逸,一日挈家而去,不知所往。五湖而外,有季叔,名雷,字觀水;族叔名點,字何如,俱與素臣同筆硯。親友中,申心真、景敬亭、元首公、金成之、景日京、水梁公、匡無外、餘雙人等,為莫逆交。觀水嘗謂心真輩曰:“使我等並居廊廟,共行所學,致君澤民,雖皋、夔、周、召,所不敢居;恐房、杜、姚、宋之盛,尚當過之!”時心真等皆以為然。首公復請觀水月旦諸人。觀水曰:“公等皆卿才,日京用壯,非絕塵,即敗轅耳!”指素臣曰:“此視所遭耳,不幸則為龍比,幸則其功業所至,殆未可涯量!”心真等亦以為然。素臣妻田氏,系河南內黃田翰林之女,通詩習禮,與古心妻阮氏共事孀姑,曲盡婦道。水夫人亦愛之如女。一門之內,雍雍穆穆,元氣盎然。
素臣常思遨遊名山大川,以廣聞見。且遍覽山川形勢,物色風塵,以為異日施措之地。因兄弟和樂,琴瑟靜好,聚順歡然,兼有賢母訓誨,學業日進,遲而未發。一日,閱邸抄,見宦寺擅權,奸僧怙寵,時事日非,不敢再緩,遂請命於水夫人。水夫人慨然道:“夫教始於事親,中於事君,安可守溫清之細節,忘率土之大義耶?”素臣之叔何如,知有遠行,約了諸相好作餞。因梁公遠遊,日京外出,只有心真、敬亭、首公、成之、無外、雙人等七人,攜樽挈盒而來,與素臣送行,並邀古心入席。成之慾取酒籌行令,敬亭道:“知己談心,不必幹以酒政,還是講學論文罷。”首公道:“今日為素兄餞行,須借酒以壯行色。酒籌太熱,酒太多,講學論文太冷,酒太少。我等九人,俱有素性,今日挨坐而來,各言所志。言畢者,進以巨觥,各人俱酌酒相賀,以志之高下大小,為酒之數。在乎冷熱多少之間,可乎?”眾人皆稱善。
首公因令人滿斟一杯,送與心真道:“請教。”心真讓素臣,何如道:“弟與古心在座,素臣自然不便。”心真道:“如此,反主為客了。愚所已過四旬,落拓無所成就。塵世軒冕,久已視之若無;心胸壘塊,固亦澆之不盡。雖然,竊有慕焉:酈食其為漢之迂生,廷叱天子而神獨王;魯仲連為齊之高士,辭烹諸侯而氣不沮,為人排難解紛,而不居其功,與人休兵息爭,而不避其禍。此愚之志也!”說罷,舉酒一飲而盡。首公拱手道:“此丈夫之志也,小儒聞之,掩耳矣,宜進三爵!”心真不肯,勉飲了兩杯,合席各飲如數。
次及敬亭,敬亭不為虛讓,因說道:“愚年雖未及四十,而去日已苦其多。功名之事,等諸浮雲;性命之圖,危若朝露。欲寡過而未能,思養心而鮮要。目下探詩程朱,於主敬二字,稍有把持。倘得功夫純熟,不至如野馬無韁,便是弟的進境了!此外更何所求?”素臣肅然改容道:“此聖賢學問,非敬兄不能行,非敬兄亦不敢言。在座諸人,雖各有所懷,諒無有出乎右者!這必當賀三爵!”素臣、首公等俱應道:“是。”敬亭也就不敢推辭,大家都飲了三杯。
首公告過罪,即說道:“江河日下,教化凌夷。弟若遇時,欲復大司徒典教之舊,以論秀才升之法得真儒。即就現在官制而論,亦須專責國之課教貢士,如胡文定公經義治事之法,力行十年,必有真士出乎其中。然後分發郡縣,使為司鐸,以教天下之士。教有成者,升之太學;即士之升有多寡,以定司鐸之優絀。其優者,不必遷官,但優以爵祿,如漢守令故事。如此數十年,則人才日盛,教化可興矣!”敬亭道:“弟思獨善而不足,兄已兼善而有餘。宜進五爵,為天下慶得人!”素臣道:“禹、稷、顏回,同道,也是三杯罷。”因又各飲了三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