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晴霞,陸續到齊,計多領著些狐群狗黨,擦掌磨拳的,都來看打。府縣解來的榔頭、夾棍、子、竹板、麻繩、繃索、行枷、坐枷、足鐐、手銬,一擔一擔的挑著,核桃粗的鐵鏈成盤價裝著,都送將進來。軍牢夜役、捆綁劊子、值刑皂隸、牢頭禁子、解役、護兵,諸色人等,紛紛的都來伺侯。巡風便來喝趕閒人,把酆升、奚囊與未、任兩家家人小廝,及看的人,先是劈頭劈臉,趕開啟去。漸次打到丫鬟僕婦,及任夫人等。任公道:“這是我們家眷,來送上路的,並非閒人;列位不必趕打。”巡風的只做不聽見,舉鞭亂甩。
計多用過錢的,是他的朋友,都由他閒看,不去趕打。素臣見這光景,氣悶不過;又見水夫人都出頭露面,鼻裡一陣酸辛,那眼淚便如珠似雨的直掛下來,趕到水夫人跟前,跪下痛哭:“孩兒不孝,累及母親,萬死莫贖矣!”水夫人道:“我是來送二姐、三姐的;你不必悲傷。古人剔須易眉,鯨面臏足者正多,只要把定此心,不為威怵,便是生平學問;所可惜者,徒受辱於閹人,毫無關於世道,死不重於泰山,而輕於鴻毛,為大恥耳!”說罷,不覺潸然淚下。古心本是痛傷,忍著眼淚不放出來;今見水夫人流淚,便放聲大哭。素臣見母兄痛哭,一發淚如泉湧。任夫人與素文拉著任公哭一會,又拉著湘靈哭一會。素娥與鸞吹哭做一團,又向水夫人及素臣痛哭。湘靈哭別水夫人,又呆看著素臣,淚流不止。鸞吹哭素娥,哭湘靈,復哭素臣。再夾著奚囊、酆升等家人哭主,晴霞、生素等丫鬟哭小姐,哭得聲如鼎沸,淚似泉流。正是:
魂銷最是別離日,腸斷都於生死時。
總評:
官醫用星香散不效,一有人參,藥便靈驗。醫書所謂非有大力者居間,其邪不解,是也。而俗醫以參能起痰助火,禁不敢用,坐此致斃者多矣,請以此書藥之。
水夫人見難不救一段,議論分別儒墨,如犀分水,於素臣尤屬頂門一針。有母如此,子不聖賢者,吾未之前聞。
素臣出官,事即可解,除水夫人作一二分想,素臣作四五分想外,餘人無不作十分想。是故作滿語,反逼下文。然亦不謂不文之奇變,至於如此也,頓挫可謂入神。
裘監一位解星,出人意外,乃因此更加激怒,必欲處死孫盛。忽起忽落,屢變屢危,真如獅子戲珠,滿場勃跳,渾身解數。
廖監明說要銀,而田賣不及,已無可救。至激怒以後,並要銀之念,亦且擱起,更從何處生活。讀者讀至回末,尚有為素臣起一僥倖之念者否,而不意下文之忽翻全域性也。作者以文為戲,真有旋乾轉坤之力。
。。。
 ;。。。 ; ;
第五十七回 全域性忽翻狠鞭苦了一條光棍 現鐘不撞空花燭難為兩個新娘
素臣等哭時,南昌府、南昌縣書役,紛紛的都來料理,替任公戴上行枷,盤上鐵鏈;素娥、湘靈也上了手銬;晴霞願隨上路,也扣了一條細鏈;素臣是兩條大鐵鏈,雙關鎖起。收拾完備,只見一扛一扛的花紅緞匹,豬羊果品,雞鵝海菜,挑將進去。又是幾十只戲箱,一班蘇州小戲子,幾十個腳色,都是一色打扮,穿紅著綠,頭上梳著髻兒,一般的玉簪關頭,絲鞋淨襪,俊刮不過。是日,王都堂及司道各官,替廖監簪花送行,只等發放過這起公事,便開場做戲。任公暗想:只怕還有救心,一來廖監歡喜頭上,二來王都堂做主人,或可方便。
少刻,一位官兒過來,與任公施禮。任公認得是南昌縣的巡檢,手中拿著批文,是押解任公進京的。看那批文,已填本日起解,知都堂不能為力,把一片妄想心重複收起,向那巡檢再三致意,託他一路照管。巡檢怏怏而去。停一會,便是許多解差,前來叩頭討賞。任公道:“我是窮官,實無出處!”那些差役便唣起來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爺為民的人,也該體貼人情,此去京中,有三千多路,終不成癟了肚皮去,家中老婆男女,又叫誰人養活?”任公正在沒法,只見的鋪兵鑼,遠遠喝道之聲,一對對的金瓜月斧,全副執事,八人顯轎,抬著廖監而來,那些差役就不敢亂嚷,四散站開。任公等一行人,看著廖監進去,把極天冤苦霎時提上心來,重新哭起。水夫人是女聖賢,素臣是奇男子,任公心如刀割,尚礙觀瞻,哭猶較可;古心、素臣同氣情深,鸞吹感恩心切,哭得已是利害;更有那任夫人憂夫、憂女、憂婿,素娥即憂自己,又憂素臣,湘靈既捨不得母親、妹子,又愁父親老年病體,受不得長途困頓,兼恐素臣要受毒刑,自己入京性命不保,這場痛哭,方是鐵人斷腸,石人下淚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