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六年冬十二月,南越首都番禹。
南越王趙佗,躺在柔軟的床墊上,看著跪在他身前的王孫和大臣們。
他乾癟的面板,現在已經徹底喪失了光澤,曾經哪怕是睜眼都能讓人感覺心驚肉跳的眼睛,此刻也黯淡無光了。
這位誕生在秦統一天下之前的梟雄,在經歷了將近百年的掙扎後,終於油盡燈枯。
特別是兩年前,他上朝長安,漫長的旅途,耗盡了他太多太多的精力和生命力。
能回到番禹,繼續稱王至今,本身都是一個奇蹟。
“太孫……”趙佗掙扎著在丞相呂嘉的攙扶下做起來,對著自己選定的繼承人趙胡招手。
趙胡是他選擇的繼承人,同時也是長安兩代天子欽點的南越世子。
這使得趙胡在南越國內,基本不存在什麼可以挑戰他地位的人或者勢力。
此時的趙胡,也成熟了許多了。
他甚至已經成為了好幾個孩子的父親。
他帶著自己的幾個兒子,跪到自己祖父面前,泣不成聲的道:“祖父大人,孫兒在這裡……”
趙佗看著趙胡的模樣,講道理的話,他是不太喜歡趙胡的。
這個孫子性子太忠厚,而且太淳樸,沒有多少心機,若在亂世,這樣的繼承人,不是要被臣子們架空,然後幹掉,就是會被外人撕碎。
不過……
“傻人有傻福啊……”趙佗在內心嘆了口氣。
望著趙胡,他現在也不得不承認,讓這個孫子繼承南越江山和社稷是最合適的事情!
他更是無比慶幸,當年對長安低頭,親自前往長安。
不然,此刻恐怕……
南越王國要化為齏粉啊……
“吾死之後,你要立刻發喪……”趙佗拉著趙胡的手,說道:“給長安上奏疏,請求天子給我賜諡號、棺槨……”
若在以前,有沒有長安的冊封和認可,南越是無所謂的。
番禹距離中國,天高路遠。
長安大兵想要兵臨番禹,不是那麼容易。
況且,南越也有著足夠的縱深。
即使是番禹不能守,趙佗也有信心帶領百姓和軍隊,撤退到蒼梧和交趾。
但現在不行了。
中國,已經恢復成完全體了。
甚至已經超越秦全盛時期的威勢。
不久前,更是有訊息從長安傳來,王師出塞,獲高闕之塞,定陽山之險,復秦趙九原郡故土,甚至就連陰山也是要再次為中國所有。
作為曾經的始皇帝侍從、騎郎,秦國徵越大軍副帥,龍且令。
趙佗深知高闕之堅,更清楚,陽山防線的可怕。
秦趙兩國在當地經營超過百年。
特別是大秦帝國,為了修建萬里長城,徵發百姓數十萬,動用軍隊,歷經十幾年方才修成。
而在當時的大秦朝堂之上,對於長城,最重視的始終是榆林塞-高闕這一段。
上將軍蒙恬統兵三十萬,屯駐於當地,始皇帝的嫡長子,公子扶蘇為監軍。
全盛時期,整個高闕防線,僅僅是外圍塞堡就多達七八個,更有榆林塞和九原城在南北兩面,相互依靠。
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即使這幾十年殘破了,衰落了,但也依然是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防禦體系。
但漢軍只用不到一個月,就拿回了高闕。
讓人震驚!
更使得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明白一個真理——現在,是大漢世紀!
天命在漢,一切牛鬼蛇神,都要退避三舍,不然,就要被碾為齏粉!
所以,趙佗知道,無論他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只有走接受長安領導,承認長安威權的路子。
其他任何選擇,都是邪路歪路,肯定會被人當成螳臂當車的那個螳臂一般,輕輕鬆鬆的碾碎。
更何況,長安之行,消除了趙佗心裡所有芥蒂。
當今天子給與了他的同袍和手足們,哪怕是秦始皇帝也不可能給的榮譽。
更讓他光榮而體面的入葬驪山,與秦始皇為伴。
這樣的胸襟,足以折服他了。
所以,在這個生命的彌留之際,趙佗終於看開了,主動向長安伸出了雙手。
“或許,這就是輪迴……”趙佗在心裡想道。
南越王國,始於他的老上司任囂病故。
當時,任囂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