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臣太常彭祖、臣宗正敬,臣廷尉禹,昧死奏:淮南王廢先帝法,不聽先帝教誨,忤逆不孝,心懷叵測,居處無度,用黃屋左纛,出入擬於天子,私刻印璽,私作龍袍,行巫蠱之法,用厭勝之策,詛咒君父,誹謗國家,罪在不赦,臣等以為,淮南王榮坐法當族!”
說完,三人就深深頓首,拜道:“臣等頓首再拜,昧死以聞!”
大臣們作出的這個結論,早在劉徹計劃裡。
因為,這是漢室傳統:只要皇帝將諸侯王的罪責問題交給大臣去裁決,那麼,基本上無論是什麼派系的大臣,都必然給出一個完全符合法律和制度的結論。
這是漢季政壇的潛規則。
大臣奏事,不問貴賤,只論事實。
當然,最終裁判權,是在皇帝手裡的。
劉榮聽到這個結果,卻是惶恐不已,他終於知道害怕了。
他抬起頭,死死的看著劉徹,全身都開始發抖,這一次他總算不是裝的了。
他終於感覺到了危險。
劉徹端坐在御座上,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案几的桌面,然後轉頭看向宗室諸侯和外戚長者們:“宗室諸侯王及諸侯、外戚列侯諸公,有什麼看法?”
要處置劉榮,光靠國法是不行的。
還得有家法背書,先開除他的先帝長子身份。
江都王劉閼、淮陽王劉餘、蒙王劉非、魯王劉端等兄弟以及代王劉登、濟北王劉勃等宗室諸侯王紛紛出列,異口同聲的拜道:“臣等以為,淮南王榮,目無天子,忤逆先帝,行巫蠱之事,用厭勝之法,私刻印璽,出入擬天子,私作龍袍,用黃屋左纛,罪大惡極,不可饒恕,臣等昧死以為,淮南王不當奉先帝宗廟!”
外戚大臣以及宗室諸侯們也集體拜道:“臣等附議,淮南王罪在不赦,不當奉先帝宗廟!”
劉榮聽到這裡,幾乎昏死了過去。
不當奉先帝宗廟?就是不承認他是先帝之子了。
無邊的恐懼,立刻襲上劉榮心頭。
失去了先帝長子的身份,他就失去了一切。
現在,他終於醒悟了過來,他曾經詛咒和怨恨的那個男人,才是一直在無形之中庇護他、保護他的人。
但這個醒悟來的太遲了。
坐在御座上的劉徹面帶沉重的道:“朕獲先帝遺命以保宗廟,七年以來,夙興夜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朕之不德,羞先帝遺德也……”
“今淮南王亂法壞政,此朕德薄,不能感化之故……”
“且夫淮南王,朕之同產長兄,先帝長子也,朕實不忍致法於王!”劉徹揮手道:“其與卿等再議之……”
這也是遊戲規則之一。
壞蛋大臣們來扮演,而皇帝則只能扮演一個仁慈寬厚的家長。
劉榮聽到這裡,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
劉德確實不敢殺他。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心,就聽到廷尉趙禹拜道:“臣廷尉禹昧死奏皇帝陛下:陛下以為淮南王先帝長子,陛下同產長兄,不忍致法於王……然,臣以為不然,陛下乃天下主,百姓民父母也,今法淮南王當作法族,倘陛下以為淮南王陛下同產兄,先帝長子而不忍致法於王,豈非壞先帝法,故臣昧死諫曰:陛下當以天下為重,致法於王,此法如是足也!”
緊隨趙禹之後,是一大片的列侯貴族。
這也是今日法家的一個新的發展方向,以趙禹等司法官和刑名官為首的執法者們,在吸納了黃老派的法學思想後,漸漸向著保守派演化。
在他們眼裡,所謂壹刑者,法也,七尺之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刑。
而捍衛法律的尊嚴和神聖性,就是他們的職責。
所以,淮南王劉榮在他們眼裡,必須被嚴正法典。
不然,就是對法律和他們的信仰的褻瀆。
這會讓他們噁心無比,比死還難受。
但,劉徹卻不能苟同他們。
因為,劉徹很清楚,這一個法家派系的主張和論點,至少在現在來說,是不現實的。
中國社會,至少在現在,還是人治社會。
未來至少兩百年,也會是如此。
既然是人治,那就要講溫情,講人情。
出於維護統治穩定的需要,劉徹不能直接處死劉榮。
但劉榮卻被這一批氣勢洶洶,對他喊打喊殺的法家大臣們,嚇得失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