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和動盪,長安官僚系統盤根錯節,相互依存。
要解決這些痼疾和頑症,在如今的時代和技術條件下,只靠整肅和加強監督,是不可能有任何效果的。
過去七年的故事就能證明一切——這些年來,長安城上上下下,劉徹安插了數以百計的考舉士子去摻沙子,寄希望官僚系統能夠改良,能夠煥發生機。
但可惜,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他這個皇帝的一廂情願。
摻沙子摻進去的考舉士子,最終不是同流合汙,就是被系統的力量按得不能動彈。
這次長安改造之事,更是證明,整個的官僚系統都已經徹底腐朽、墮落,且無藥可救了。
再放任下去,他們只會更糟!
只能一刀割掉這塊已經爛掉的腐肉,將桌子掀掉,再造一個新的官僚系統。
這樣,才能讓長安城的事情變好。
所以,牛儒之死,在劉徹心裡連半分漣漪也不曾掀起。
倒是周亞夫,有些憂心忡忡。
“陛下……”周亞夫勸道:“今牛內史謝罪,而諸卿免冠,您還是暫息雷霆之怒吧……”
作為丞相,周亞夫當然是很擔憂的。
長安的官僚是個什麼樣子?周亞夫自然很清楚。
自漢興以來,長安城上下就是賄賂成風,中飽私囊的風氣日盛一日。
當然,這個鍋,劉氏歷代天子至少要背一大半。
在事實上來說,長安官僚系統之所以變成這個模樣,大半是因為上樑不正下樑歪。
未央宮、長樂宮之中,就已經是賄賂成風,皇室內部的外戚、公主自己都在拼命的挖牆腳。
太宗時期,太宗皇帝的心腹,將軍張武就帶頭受賄。
大宦官鄧通,代表皇帝,擭取著鑄錢之利。
一代代長公主,都有著插手朝政,干預國家人事的光輝記錄。
而皇帝自己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在這樣的情況下,指望下面的人清廉守法,廉潔奉公?搞笑吧!
所以,這偌大長安城之中,上到三公九卿,下到衙役臨時工,無人不貪,無人不拿。
自蕭何迄今歷代丞相之中,唯有申屠嘉真正做到了不貪不拿。
其他人,哪怕是坊間好評如潮,備受人們尊崇和懷念的北平文侯張蒼,不也幹過貪汙受賄,私相授受的事情?
現在,皇帝覺得這樣不行,必須整治。
於是舉起屠刀,要砍一個朗朗乾坤出來。
哪怕是周亞夫也覺得,這未免有些太過於霸道和不講理了!
更重要的是——周亞夫確實擔心,激起眾怒!
“息怒?”劉徹冷笑一聲。
他現在是不可能息怒的。
這樣的機會不好找,這樣的決心也不好下!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借題發揮,他無論如何是不會罷手的。
當然,劉徹也知道,飯得一口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做。
從宏觀和歷史角度來說,只要有國家和統治階級存在,官僚與貪汙就不會消亡。
反正,劉徹從未見過和聽說過,有任何政體和制度,消滅了官僚和貪汙。
哪怕是號稱最廉潔的瑞士,恐怕也不見得乾淨到哪裡去!
所以,對於官僚們,他的要求真的很低。
能做事,會做事,有積極性,不去搞事,就很合格了!
像少府卿劉舍,大農直不疑。
這兩個人,全天下人都知道,這兩者一個是大貪官,一個則是出了名的諾諾大農。
劉舍這個傢伙,悄悄的挪用和偷取少府的技術以及工匠給自己的工坊和封國做事情,也不是什麼新聞了。
而直不疑在大農衙門,更是完全就是個擺設和雕塑。
大農衙門的具體政策和事務,都是由以商容為首的三丞六令討論和制定並實施的。
曾經有個笑話。
當年,開鑿龍首渠時,有人問直不疑:明府可知如今龍首渠鑿到那裡了?
結果直不疑一臉懵逼狀,還是身旁一個小官附耳告知,才讓他免去了尷尬。
但劉徹就從來不會對這兩個人有任何不滿。
劉舍貪是貪,但他會做事啊!
他業務能力雖然不強,但手腕強啊!
當少府這七年,他忙裡忙外,忙上忙下,甚至有時候還得去幫樓船衙門的港口和造船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