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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少時陪伴他左右喝酒的人們,頂著酒糟鼻的淳于瓊、仗劍輕狂的袁公路、正襟危坐滿身貴氣的袁本初……都已經消散在這世間成了一捧蓬草,一處孤墳。
馬越欠他的。
待馬越親如父子的馬二哥馬宗,那個曾在馬越大婚時親自斟酒給曹操,祝他與馬越兄弟之盟永結同心的馬二哥,死在潼關之下,是自己麾下將帥下的手。馬越兄長馬騰的長子馬休死在袁紹手裡,作為知己好友,他卻早早給馬越想好了死後的諡號。
他欠馬越的。
在這些恩怨當中夾雜著,還有他們這麼多年的信任與親待,那是馬越初入洛陽無從下手的難堪與他對朝廷徹底失望時的開導。
恩大於怨,或是怨大於恩,很快就不重要了吧?
無論如何他們都走到了對立面上,無從閃躲。
駿馬的嘶鳴聲,自平原另一頭傳來,轟踏的馬蹄聲中,馬越單騎前來,無甲無兵,只有健壯的大宛寶馬臀囊裡碰碰撞撞的酒壺聲清脆。
“哈,孟德兄長竟是比我到的要早!”
說是孟德兄長,曹操笑著擺了擺手,揚著戰車的馬鞭指著馬越笑道:“你我還不都成了鬚髮皆白的老頭子,你倒是肆意!”
馬越笑笑,在曹操的戰車前二十餘步翻身下馬,回身將馬臀囊卸下,一巴掌拍在馬身上讓坐騎四下玩耍,曹操也搖著頭走下戰車,過了這麼多年,即使是寒霜遮鬢,馬越卻還是這般瀟灑。
許褚上前一步,卻被曹操制止,擺手說道:“你們回去吧,過兩個時辰來接我,不,不必了,留下匹馬就是了。”
許褚張著嘴巴還想說些什麼,那邊馬越卻笑道:“我們都老成了這般模樣,難道你還指望我倆在這平原上將對方扼殺了嗎?”
曹操輕笑著走過去,馬越提起個酒壺對曹操丟了過來,曹操仰頭飲下一口,眼睛一亮,笑道:“涼州酒!你與蔡小姐成婚之時為兄曾飲過,初飲似小刀刺喉,下肚卻教人只覺暢快!”
二人席地而坐,馬越擺手只顧飲酒,過了半晌才打了個酒嗝指著遠方洛陽城說道:“小皇帝怎麼樣?給馬某封王以後,他的日子想來過的不太暢快。”
“公孫瓚死的那年,董太皇太后也斃於東宮,後來我給陛下做媒,娶了伏氏的皇后,只是朝廷管轄的土地越來越少,性情也日漸乖戾,唉……到時你自己去看就是了。”
“我這不是怕看不到。”馬越飲酒,抬了抬胳膊笑道:“恩師殞命那年,吐出心血,在病榻上躺了數月,再不復當年勇武,年輕時戰場上受過的傷也都找了回來,誰知道還能活得久。”
“你還擔心這。”曹操與馬越酒壺相碰,指了指腦袋說道:“自攻打兗州時從馬上跌下便偶感頭痛難忍,隨著老邁,也是越來越重,琰兒師妹怎樣?我聽說後來你在冀州又納了甄氏之女為妾。”
兩人飲酒速度幾快,眨眼間便各自飲下一壺酒,馬越再度取酒,搖了搖頭說道:“這些年東征西討,總是有負於她,好在擎兒也成了才,也算後繼有人……到時你大可自己去涼州看便是。”
“哈哈!”曹操也笑了,停頓片刻舉起酒壺卻又放下,唱出口氣說道:“我也怕我看不到。”
還剩下兩壺酒,二人誰也不說話了,只是飲著飲著便相視而笑,彷彿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事實上他們兩個糟老頭子如今模樣的確好笑,曹操這些年風吹日曬又黑又瘦,馬越身形依舊健壯面板卻無可奈何地鬆弛,那些衣服外面的傷疤非但不似年輕時帶給他兇悍模樣,看上去反倒像是個溫和的大老頭兒。
“後面的事情,誰知道呢?不過孟德兄,你可沒帶兵書來,我一直想看呢。”
曹操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端著酒壺起身對馬越打了個手勢說道:“酒我路上慢慢喝,至於兵書啊,我帶來了。”
曹操慢慢悠悠地騎上駿馬,與仍坐在地上的馬越舉酒相慶,隨後指著朝廷大營的方向說道:“兵書在那,明日午時,曹某打給你看!”
“也好,也好!”馬越笑著飲酒,望著曹操的背影喊道:“曹丞相,在下祝你出征告捷,平叛扶漢!”
馬背上的曹操身形頓了頓,轉過頭馬越已經跨上駿馬,曹操轉頭喊道:“馬涼王,為兄祝你親征得勝,問鼎天下!”
兩個人的願望,只有一個能夠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