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男人?你誘惑她。
是的,需要男人的愛,需要被佔有。她說,是的、是的,她渴望被佔有,她想放縱,把什麼都忘記,啊,她感激你,第一次的時候她說她有些慌張,是的,她說她要,她知道她要,可她慌張極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想哭,想喊叫,想在荒野裡讓風暴把她捲走,把她剝得光光的,讓樹枝條抽打得皮開肉裂,痛苦而不能自拔,讓野獸來把她撕碎!她說她看見了她,那個穿黑衣服的放蕩的女人,雙手摸著自己的乳房,那種笑容,走路的那種姿態,扭動著膀,一個淫蕩的女人,她說,你不懂,這你不懂,你什麼也不懂,你這個傻瓜!
22
我從雲貴交界的彝族地區乘汽車出來,到了水城,等了多半天的火車,火車站離縣城還有一段路,這一帶既非市鎮又非農村,就讓我已經有些捉摸不定自己了,特別是見到一條似街非街的路邊一幢樑柱發黑的老屋窗欞上貼著這樣一副對子:“窗外童子耍,內外人口安”,我就不像在往前走路,而是用腳跟倒退回了童年,彷彿我並沒有經歷過戰爭,也沒有經歷過革命,也沒有經過鬥爭再鬥爭,批判反批判和現今倒轉來又不完全倒轉來的改革,彷彿我父母也不曾死掉,我自己也未曾吃過苦頭,我壓根兒就不曾長大,讓我感動得有點兒想哭。
後來,我坐到鐵路邊上卸下的原水堆上想想一點自己的事情,來了個女人,三十多歲,一臉苦相,要我幫她買車票。她大概剛才在車站上聽我在售票的視窗說的不是本地話,便說她要到北京去告狀,沒錢買車票。我問她告什麼狀?她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不外乎她丈夫什麼冤案叫什麼人整死了,現今沒人認帳,撫卹金一分也未拿到,我給了她一元錢打發她走了,乾脆遠遠坐到河邊去,看了好幾個小時對面的山水。
晚上八點多鐘,總算到了安順。我把我那越益沉重的揹包無寄存了,裡面有一塊我從赫章弄來的帶紋飾的漢磚,那裡漢墓群的墓磚農民都用來壘豬圈。寄存處的視窗亮著燈,卻沒有人,我敲了好一會窗戶,出來了個女服務員,把我的包掛上個牌子,收了錢,擱在空架子上,就又進去了,候車的大廳裡空空蕩蕩,全不像通常火車站裡鬧哄哄到處是人,或蹲在牆邊。或椅子上橫躺著,或坐在行李上、或遊遊晃晃,還總有人在轉手倒買點什麼。我走出這空寂的火車站,竟然聽得見自己的腳步。
灰黑的雲在頭頂上匆匆賓士,夜空卻十分明亮,高的晚霞和低的烏雲都彩色濃重。渾圓的山從眼前平地而起,這高原上的山巒都像女人成熟的乳房。可過放貼近了,顯得十分巨大,便造成一種壓迫。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幾塊烏雲在頭頂上疾馳的緣故,覺得地面也是傾斜的,一隻腳長,一隻腳短,我並沒有喝酒。安順的那個夜晚就給我這麼種異怪的感覺。
我在火車站對面就近找了個小旅店。昏暗中,看不明白這房子是怎麼搭起來的。總之,房間小得像鴿子籠,頭就好像頂著了天花板,這房裡只適合躺下。
我到街上去了,一路都是吃食鋪子,桌子擺到門外,吊著晃眼的電燈,奇怪的是沒有一個吃客。這是個倒錯了的夜晚,對這些吃食店我不由得也失去信任。只是幾十公尺之外的一張方桌邊上還有兩名顧客,我才在他們對面的桌子前坐下,要了碗牛肉辣子米粉。
這是兩個乾瘦的漢子,一人把著個錫酒壺,另一個人一隻腳踩在條凳上,每人手掌裡捏一個小花磁酒盅,也不見上菜。他們兩人各拿著一根筷子,筷子頭點著筷子頭。兩人同時,一個說“蝦米!”一個說“扁擔!”不分輸贏,筷子便分開了,原來在行酒令。等運足了氣,兩根筷子頭又碰在一起。一個說“扁擔!”一個說“狗子!”扁擔正好打狗子,那說狗子的輸了。贏家便開啟酒壺塞,往對方手裡的小花磁酒盅注一點酒,輸家一口乾了,兩根筷子頭又點上了。那分從容和精細,我不免疑心他們是仙人。再仔細察看,面貌也都平常。不過,我想仙人大概就是這麼行酒令的。
我吃完牛肉米粉,起身走了,也還聽見他們在行酒令,這冷清的街上,顯得分外嘹亮。
我走上了一條老街。兩邊都是快要散架的老房子,屋簷伸到了街心,越走街還越窄,兩邊的房簷都快要接上,並且做出就要散架的樣子。每一家門口又都設定了鋪面,擺出點什麼東西來賣,幾瓶子酒,幾個袖子和少許乾果,或是掛著幾件衣服,像吊死鬼樣的晃動,這條街長得竟然沒完沒了,就像要通到世界的盡頭,我過世了的外婆好像曾經帶我走過,我記得她帶我去買陀螺。鄰居家的大男孩子抽的陀螺讓我好生羨慕,可這類玩意兒通常只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