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部分

一色的包頭布,紅黃藍白黑,耍什麼顏色的龍就扎什麼顏色的包頭。鑼鼓齊嗚,滿街上人頭跟著攢動。沿岸的店鋪,家家門口都撐出竹竿,掛的紅包,或多或少都包幾個賞錢,一年的生意誰又不圖個吉慶。通常,總是龍王廟斜對面米行錢老闆的紅包最大,雙股五百響的炮仗從樓上一直掛下來。耍燈的就在這僻僻叭叭火光四濺中大顯身手,一條條龍燈舞得在地上轉著打滾,挑頭耍繡球的則最賣氣力。說著就來了兩條,一條是鄉里谷來村的赤龍,一條是這鎮上吳貴子領的青龍——你不要說了,不,你還是說下去。說這條青龍?說這耍青龍的吳貴子是這鎮上盡人皆知的一把好手?年輕風流的媳婦們見了沒有不眼熱的,不是叫貴子,喝口茶吧,就是給他揣一碗米酒。德行!什麼?你說你的。這吳貴子引著青龍一路耍來,渾身早已熱氣蒸騰,到了龍王廟前,索性把布搭子也解了,就手扔給街上看熱鬧的熟人,他胸脯上就刺的青龍一條,兩旁的小子們不由得一陣子叫好。這時,谷來村的赤龍也從下街頭到了。二十來個一紮齊的後生,一個個血氣方剛,也來搶米行錢老闆的頭彩。當下各不相讓,都要了起來。這一青一赤兩條龍燈裡都點的蠟燭,就見兩條火龍在人頭腳底滾動,說昂首都昂首,說擺尾都擺尾,那吳貴子舞著火球,更是赤膊在石板路上打滾,惹得這青龍轉成一道火圈。那赤龍也不含糊,緊緊盯住繡球,往來穿梭,像一條咬住了活物的大蜈蚣。雙股五百響的鞭炮剛放完,又有夥計炸了幾個天地響。兩隊人馬,氣喘吁吁,汗津津都像剛出水的泥鰍,一起擁到櫃檯邊上來搶挑在竹竿上的紅包,竟被谷來村一個小子躍起一把抓在手心。吳貴子們那能受這委屈,當下雙方的叫罵便代替了鞭炮,進而這一青一赤兩條龍便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旁觀的也說不清誰先動的手,總歸是拳頭髮癢,武鬥往往就這樣開場。驚叫的照例是小孩和婦人家,站在門口凳子上看熱鬧的女人抱了孩子,躲進門裡,留下的板凳便成了相互格鬥的兇器。這鎮公所裡倒有一名巡警,這時節不是被誰人拖去喝酒,便是站在那張牌桌邊上看人打牌,好抽點頭子 闋魷闈���種偉玻�懿荒馨贅傘U庖煥嗝袷戮婪子植懷怨偎荊�潿返慕峁��嗔�鈾懶艘桓觶�嗔�鈾懶肆礁觶�共凰閾∮ㄗ鈾�紓� ”

“可怕的不是野獸,可怕的是人!”他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一天中碰到三隻虎,一頭母虎帶只幼虎,從他身邊走開了。另一隻公虎迎面而來,他們只相互望了望,他把眼光挪開,那虎也就走了。“虎一般不襲擊人,而人到處追殺老虎,華南虎都已經絕跡了。你現在要碰到老虎還真算你運氣。”他嘲笑道。

“那到處賣的虎骨酒呢?”我問。

“假的!連博物館都收不到老虎的標本,近十年來全國就沒有收購到一張虎皮。有人到福建哪個鄉里總算買到了一付虎骨架子,一鑑定,原來是用豬和狗的骨頭做的!”他哈哈大笑,喘著氣,靠在登山鎬上歇了一會,又說:

“我這一生中幾次死裡逃生,都不是從野獸的爪子底下。一次是被土匪逮住,要一根金條贖人,以為我是什麼富家子弟。他們哪裡知道,我這個窮學生去山裡考察,連塊手錶還是找朋友借的。再一次是日本飛機轟炸,炸彈就落在我住的那房屋的屋樑上,把屋瓦全都砸飛了,就是沒炸。再就是後來被人告發,打成右派,弄到農場去勞改,困難時期,沒有吃的,全身浮腫,差一點死掉。年輕人,自然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你只要熟悉自然,它就同你親近,可人這東西,當然聰明,什麼不可以製造出來?從謠言到試管嬰兒,另一方面卻在每天消滅兩到三個物種,這就是人的虛妄。”

這營地裡我只有他是可以交談的,也許因為畢竟都從那個繁華的世界來的,其他人長年在這山裡,都像樹木一樣沉默寡言。幾天之後,他也下山回去了。我為我無法同他們交流有些苦惱。我當然也知道我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好奇的旅遊者。而我跑到這山裡來又為的什麼?是體驗一下這種科學考察營地的生活?這種體驗又有什麼意義?如果僅僅為了逃避我遇到的困境,也還可以有更輕鬆的辦法。那麼,也許是想找尋另一種生活?遠遠離開煩惱不堪的人世?既然遁世又何必同人去交流?不知道找尋什麼才是真正的苦惱。太多的思辨,太多的邏輯,太多的意義!生活本身並無邏輯可言,又為什麼要用邏輯來演繹意義?再說,那邏輯又是什麼?我想,我需要從思辨中解脫出來,這才是我的病痛。

我問替我抓草蚤的老吳這裡還有沒有原始森林?

他說這周圍早先都是。

我說那當然,問題是現在哪裡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