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振軒對方媛說:“能否再聽我彈一曲?”
“再聽一曲,你就讓我們過去?”
“當然。”
“那你彈一曲要多少時間?”
“十幾分鍾而已。我想,不會耽誤你們的。”
吉振軒再度坐到了檀木桌前,揭開桌上的綢布,裡面是一具古琴,在熒光中泛著墨綠色絲緞般的光澤。
“好漂亮的琴!”方媛驚歎道。
“此琴是明代制琴名家仿司馬相如綠綺所作,雖非真跡,卻也算是精品了。”
司馬相如的綠綺?聽說,卓文君夜奔司馬相如,就是因為聽了他談的《鳳求凰》琴曲。
吉振軒整好衣冠,點火焚香,對方頷首微笑後,這才開始彈奏。
但聽得琴聲悠揚,初時深沉,如層巒疊嶂,微透高潔之意。不多時,琴聲忽變,雖取高山之音,卻寄流水之聲。
方媛感覺琴曲清新脫俗,歡快舒暢,宛若涓涓細流繞著高山潺潺流淌,隱有結交之意,輕嘆道:“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吉振軒臉色微變,五指輕躍,琴聲漸急。涓涓細流忽奔騰而起,彷彿突遇險灘,彙集而成滾滾飛瀑,直瀉深谷,聲響轟鳴,卻又暗潮湧動,頗有不平之氣。
方媛不想觸怒吉振軒,低聲輕吟:“垂縷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此詩是隋唐重臣虞世南所作,借蟬喻人,雖寥寥幾字,卻盡顯其清高脫俗、從容自信之風。
吉振軒凝視著方媛,若有所思,琴曲微亂,彷彿翠竹在風中微微搖擺。
他雖因緣際會,成為魔音祭司的傳人,本質卻喜歡音樂勝過權力,原本就不熱衷於月神族的復興。那天見了方媛後,驚若天人,愛情在那一剎那間如火山般突然爆發,一種異樣的情感在他內心深處悄然萌芽、生長,充滿了他心靈的所有空間。
他突然好想和方媛在一起,離開這個紛紛擾擾的塵世,找個山清水秀、翠竹如畫的地方隱居。每天彈琴縱歌,吟詩寫文,那該是一件多愜意的事情啊!知音難求,能不被這個塵世汙染的紅顏知己更是難求。他看到方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女孩眼神中獨有的寧靜祥和,那是沒被虛榮、權力、金錢以及各種各樣的慾望所困惑的眼神,只有內心有著強烈精神信仰、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吉振軒強凝心神,慢聲輕吟:“風兮風兮歸故鄉,遨遊西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皇兮皇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為妃。交通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這首琴詞,便是司馬相如初遇卓文君的《鳳求凰》。吉振軒此時彈來,益發顯得情意切切,柔媚婉轉,忽如龍吟鳳鳴,忽如閨房私語,情感奔放濃厚,卻又旖旎纏綿,讓人怦然心動。
方媛卻沒有再說話,抿著嘴,低著頭靜靜聆聽。
吉振軒吟罷,見方媛沒有反應,慼慼然頗有悲色。此時,他的琴曲變得輕佻起來,彷彿一池春水,風乍起,春意綿綿,柔韻細細,如朝露潤花,又如晚風拂柳,彷彿有溫柔的指尖輕輕滑過。
方媛初時倒不覺得什麼,但沒過多久,他就心跳臉紅,一種難以述說的情慾漸漸升起,全身懶洋洋的,四肢百骸說不出慵倦,很想倚靠在一個厚實寬厚的肩膀上,享受那種微微觸電的感覺。
她甚至聽到了身體舒展的聲音,彷彿一枚青澀的果實,在春風細雨的滋潤下漸漸膨脹、成熟。
怎麼會這樣?
方媛抬頭,看到的是吉振軒,如火一般熾熱的眼神,熱烈的期待著什麼。
她想大叫,喝住吉振軒別再繼續彈下去,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身體彷彿被琴聲所控制住了,和昨晚的情形一摸一樣。
方媛正驚慌失措時,耳邊突傳來一聲佛喏,有人輕聲誦唸:“問曰:若復有人志求佛道者,當修何法最為省要?答曰:唯觀心一法,總攝諸法,最為省要。問曰:何一法能攝諸法?答曰:心者萬法之根本,一切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則萬法俱備;猶如大樹,所有枝條及諸花果,皆悉依根。栽樹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樹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則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費功而無益。故知一切善惡皆由自心。心外別求,終無是處。”
又是達摩祖師的《破相論》!
兩年前,她曾經聽繩金塔下的夷大師念過,對她的人生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