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皇上的賞賜來,那些小玩意兒,根本不值什麼。
可萍芷還是有些惆悵,嬉妃娘娘在她的生命裡留下的痕跡,終於一點點都沒有了。
宮亂、伺候嬉妃從儲秀宮見到娘娘開始,到娘娘人去了,就像做夢一樣。
可屋子裡的每一樣物事,那空曠的東屋,架子上的書,桌案上的文稿,都告訴她這並不是一場夢。
連澤虞看著桌案。
上面硯臺上墨跡乾涸,一支筆還架在筆架之上,沒有清洗過,早已乾硬。
一本書半攤開,夾著一枚鏤花銀質書籤,書下是幾頁文稿,上面的內容,他不需要看,也已經熟記於心。
“《託夢》一折,頗多可辨析之處,此夢是七郎之夢?還是蘇武之夢?抑或李陵之夢?還有戲裡說此非夢,乃山中隱士。蘇、李兩者尤其頗多爭議,然而楊羊同音,而此處夢裡所見的老者,則是牧……”
到了這裡,便戛然而止。
他依稀回憶起那個晚上,他深夜來此,她便擱下了筆後來的事情,他不願意回憶,可偏偏卻越發真實,真實的如同一圈圈兒的鐵箍,將他緊縛其內。
每一句他曾經問向商雪袖的話,都如同鐵箍上的銳刺,而今終於將他也扎的鮮血直流了。
他按住了額頭。
眼光之下,桌案上除了那晚商雪袖伏案書寫留下來的東西,還有兩本摺子。
他放置於此,不欲人知。
一本是蕭遷從千里迢迢之外,聯合了幾百號人的聯名摺子。
還有一本,裡面卻是蕭遷的私折,裡面夾著一塊金牌。
那是先帝曾賜給懷遠侯府的免死金牌。
私折和金牌是蕭老侯爺遞了上來的,裡面字句不多。
“罪臣一朝被貶,流放西塞,終能與伶人賽觀音無高低貴賤之分,無貴人戲子之天塹,得以嫁娶,向東叩首拜謝天恩浩蕩。”
“臣知有罪,罪在臣二十餘年心中唯戲最重。”
“罪在臣無君無父。”
“罪在臣以為商雪袖既為明劇生,當為明劇死。”
“罪在臣膽敢以君王為餌誘其動情。”
“然臣身為男子,得一心人相伴,死亦無憾。斷無屈招前事,汙人與自汙清白而祈活命之理。”
“罪臣知聖上聖燭獨照,只是燭可照一室,難照燭下寸微。”
“罪臣泣血跪拜,只求以懷遠侯府之免死金牌換取商雪袖之平安。”
連澤虞已經忘記這些是什麼時候送到他這裡來的了。
蕭遷的摺子,字字句句都有深意。
他還記得……當時他只是被一股又嫉又恨又心傷又不甘的情緒衝了頭腦,對著地上趴跪的瑟瑟發抖再無一絲侯爺氣概的懷遠侯道:“泣血跪拜,果然情深意重,竟捨得拿闔府的這唯一的救命稻草來換心上人一命!”
那時,商雪袖還在這世上。
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商雪袖的性命,但是可以順理成章的收回這塊先帝賞賜的免死金牌,他還是願意的。
只是,連蕭遷都知道難照燭下寸微,他卻以為那一方幽暗冷清的角落會是安全的……
而今,他終於看懂了這私折其間的深意,卻已經還不出一個商雪袖出來了。
這個屋子……他也只能到書房之中停留,他甚至無法在臥房中呆上片刻。
而天色漸暗,晚上的時辰,他不敢在這裡。
他呆過一夜,那一夜裡,這摺子上話,還有天牢裡蕭遷曾說過的話,突然就響在他的耳畔,原本忘了的,卻提醒他想起……不停的說著……還有那些抵死纏綿的日日夜夜……嬌顏如花轉而又成一白骨……
連澤虞掀開了垂珠簾子,又回身看了一眼,這才走出門去。
屋子外面的萍芷凍的不行,剛悄悄擦了一下鼻子,就看門簾微動,急忙打了簾子,看到皇上仍是一如既往的面容平靜,便也不多說的跟在後面。
不多時兩個人已經到了園子門口,侍衛在他出來以後熟練的又上了鎖,連澤虞這才看見來公公臉上通紅,還幾道血痕,微微皺了眉頭:“怎麼回事?”
“回皇上,權妃娘娘要進長春園。”
但是最終還是沒進來,攔路的來公公就這麼捱了一下。
權妃本來就是將門的虎孫女兒,這一下,可真是極實惠的一巴掌,可來公公寧肯挨著,真的放了權妃進去,萬一把皇上珍而重之的、貴妃娘娘留下來的什麼物件兒損壞一個半個,他的小命恐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