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政幹部隊伍裡,這話沒錯,卻不一定是一種好現像。我認為一個國家最優秀的人才應該去直接創造財富,做企業或經商,這樣,他的付出和獲得才能對等。否則,老在官場上混,混得出來還好,混不出來,就會心裡不平衡,要麼變成庸才,要麼就會想歪點子撈錢。這話扯遠了,還是說我舅舅吧,他在仕途上倒是一帆風順。當過中學校長、縣委書記、地委書記。他事事處處都以焦裕祿為楷模,在他所有工作過的地方都樹立了清正廉潔的良好形像,群眾口碑甚佳,他從縣裡往地區調時,數千百姓含淚相送。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還以為是拍電視劇。任地委書記期間更是掀起了廉政風暴,開會或接待上級來人時嚴格實現‘四菜一湯’,收繳機關公車、清退幹部違規住房。行署專員收了別人一臺冰箱,他召開民主生活會三番五次勸其退回。他沒往家裡拿過一分錢,相反,工資中的一部分還用在上訪群眾住宿和交通上。炎炎暑日,他不開空調,搖著蒲扇辦公,他說企業和農村用電緊張,能省一度是一度……他的事蹟在中國最高階別的所有媒體上作過報道,他被評為當年全國‘十大新聞人物’,他絕對不是臺上講廉政,臺下搞腐敗的人。這樣一個人,最後卻淪為了囚犯,而且,罪名是受賄。這樣一個人會搞腐敗?我真的不敢相信。心想他肯定是權利之爭的犧牲品,原因很複雜可能也很簡單,就是他搞廉政建設時得罪了人,可以說是一種政治迫害,或者說有小人加害於他。那時我壓根沒想到,那個”小人“竟然是我。舅舅防範拉攏腐蝕的警惕性一向很高,把自己的清白看得比生命還重。那時我大學一位同學在城市信用社工作,趕上一個晉升主任的機會,候選人有三個,我那同學各種考評成績都是排名第一,可心裡總不踏實,求到我頭上,希望我跟舅舅說說,打打招呼。我剛下海的時候,這個同學幫過我,所以對他的託付我也十分重視,特意去找舅舅,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組織部門能夠秉公辦理就可以了。一句話,不是要幫他走後門,而是要防止別人跑關係。我舅舅對我根本就不理不睬,還說我干預朝政。後來,我那位同學順利上任了,心裡還是對我舅舅存了一份感激。他以我舅媽的名義辦了一張兩萬塊錢的銀行卡,要我送給我舅媽,我退了幾次退不掉,還差點跟同學鬧僵了,我沒有辦法,只好給舅媽送去,又不敢說真話,怕舅媽不要送不掉,也就含糊其詞,說是贊助兩個弟妹上學的費用。也巧了,沒幾天我舅舅上中央黨校學習,舅媽就把銀行卡交給了舅舅,舅媽也沒說那卡是我送的,舅舅就以為是自己家裡的錢。後來我那當了信用社主任的同學挪用公款到澳門賭博,輸掉了好幾百萬,觸犯了刑律,到裡面說了那2萬塊錢的事,便成了舅舅受賄的證據。舅舅被免除職務,開除黨籍,判刑兩年,緩期三年,他的政治生涯從此結束。舅舅在看守所呆了七個月,那天我和舅媽開車去接他,心裡真不是滋味,覺得是我害了他,沒臉面對又不得不面對。我以為我會看到一個面容憔悴、目光呆板、身板佝僂的舅舅,因為聽說他在裡面吃了不少苦,還曾經企圖撞牆自殺。我壓根兒沒想到,除了稍稍疲倦一點以外,他幾乎沒有什麼改變。也不對,應該說沒有改變的是他的外型,舉手投足間的那種官威已經蕩然無存。他的神情顯得很安詳,他的目光含蓄而又深邃,給你的感覺就是很真實,像個實實在在、心平氣和的智者。社會上對舅舅的議論走了兩個極端,老百姓為他扼腕嘆息,也有少部分人暗中彈冠相慶。舅舅在家裡休整了不到三天,就重新上崗了——他在他曾經工作過的地委辦公樓斜對面一個小門面裡擺了一個煙攤。這事又惹發了好一陣議論。我對舅舅一直懷著深深的歉意,曾經提出高薪聘請他到我的公司裡任高階顧問,同時劃撥給他相當數量的公司股份,舅舅接受了我的道歉,畢竟是我的愚蠢導致了他以那種方式離開工作崗位。但對我的饋贈卻竭力拒絕,說君子不食嗟來之食。為了理解舅舅,我曾經花了三天時間陪他在攤子上賣煙。那是兩個人默默靜坐的三天。直到最後一天收攤之前,舅舅才開口說話。舅舅說,每天看著過去的上級下級同僚,從那座高拱的大門裡進進出出,或步行,或踩單車或坐小車,總感覺到他們無非是一條魚一群魚。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呢?沒有了政治抱負和利益紛爭,反而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人的一輩子什麼最重要?自由和健康,如此而已。舅舅說的那些魚從來沒有踱到或游到他的煙攤來買過煙。這很好理解,大家見了面說什麼呀?又過了一段時間,他以前的同事開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到他家裡去竄門,不是去敘過去的同事之誼,而是求他測字打卦。因為那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