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如果花瓣是雙,俺就去縣衙看夫人;如果花瓣是單,俺就不去看夫人,而且還要死了與大老爺相好的心。
她將花瓣一片片地撕下來,一片兩片三片……十九片,單數。她的心中頓時一陣冰涼,情緒低落到極點。不算,剛才祝禱時俺的心不誠,這次不算數。她又從樹上揪下一朵特別豐碩的花朵,雙手捧著,閉上眼睛,暗暗地祝禱:天上的神啊,地上的仙,給俺一個指使吧……然後,她特別鄭重地,將那些花瓣一片片地撕下來。
一片兩片三片……二十七片,單數。她將手中的花萼揉碎扔在地上,腦袋無力地垂到胸前。小甲討好地湊上來,小心翼翼地問:“老婆,你要戴花嗎?你要戴花俺幫你摘。”
滾,不要煩我!她惱怒地吼叫著,轉身回了屋子,仰面躺到炕上,拉過一條被子矇住頭。
哭了一陣,心裡感到舒暢了許多。她洗了臉,梳了頭,從箱子裡找出那隻納了一半的鞋底,盤腿坐在炕上,努力剋制住心猿意馬,不去聽街上女人們的歡聲笑語,嗤啦嗤啦地納起來。小甲又傻呵呵地跑進來,問:“老婆,人家都去看夫人,你不去嗎?”
她的心一下子又亂了。
“老婆,聽說她們要撒果果,你能不能帶我去搶?”
她嘆了一口氣,用一個母親對孩子說話的口氣說:小甲,你難道還是個小孩子嗎?看夫人是女人的事兒,你一個大男人去幹什麼?你難道不怕那些衙役們用棍子把你打出來嗎?
“我要去搶果果。”
想吃果果,上街去買。
“買的不如搶的好吃。”
大街上女人們的歡笑聲宛如一團烈火滾進了房子,燒得她渾身疼痛。她將針錐用力地攮進鞋底,針錐斷了。她把針錐和鞋底扔在炕上,身體也隨即趴在了炕上。
她心亂如麻,用拳頭捶打著炕沿兒。
“老婆老婆,你的肚子又發脹了吧?”小甲膽怯地嘟噥著。
她咬牙切齒地大喊著:我要去!我要去看看你這個尊貴的夫人是個什麼模樣!
她縱身下了炕,把適才用花瓣打卦的事忘到了腦後,好像她在去縣衙看夫人的問題上從來就沒猶豫過。她打水再次洗了臉,坐在鏡子前化妝。鏡子裡的她粉面朱唇,儘管眼泡有些腫,但毫無疑問還是個美人。她將事實上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順手就從箱子裡抓出來,當著小甲的面就換。小甲看到她的胸脯就要起膩。
她哄孩子似地說:好小甲,在家等著,我去搶果果給你吃。
孫眉娘上穿著紅夾襖,下穿著綠褲子,褲子外邊套著一條曳地的綠裙,於是一棵盛開的雞冠花來到了大街上。陽光燦爛豔陽天,溫柔的南風,送來了即將黃熟的小麥的清新氣息。南風撩人,老春天氣,正是女人多情的季節。她心急如火,恨不得一步邁進縣衙,但長裙拖地,使她無法快步行走。心急只嫌腳步慢,心急只覺大街長。她索性將裙子提起來,撩開大腳,超越了一撥撥挪動著小腳、搖搖擺擺行走的女人們。
“趙家大嫂,搶什麼呢?”
“趙家大嫂,您要去救火嗎?”
她不理睬女人們的問訊,從戴家巷子直插縣衙的側門。半樹梨花從戴家半頃的院牆內氾濫出來。淡淡的甜香,嗡嗡的蜜蜂,呢喃的燕語。她伸手摺下一小枝梨花,摸索著插在鬢邊。戴家聽覺靈敏的狗汪汪地吠叫起來。她拍打了一下身上並不存在的土,放下裙子,進了縣衙側門。把門的衙役對她點點頭,她報之以微笑。然後,一閃身的工夫,她就渾身汗津津地站在三堂院門前了。在三堂院門前把門的是那個外地口音、黑眉虎眼的青年公人,眉娘在鬥須大會上見過他,知道他是知縣的親信。
公人對她點點頭,她還是報之以微笑。院子裡已經站滿了女人,孩子們在女人腿縫裡鑽來鑽去。她側著身子,拱了幾下子,就站在了最靠前的地方。她看到,在三堂飛翹起來的廊簷下,擺著一張長條的几案,案後並排放著兩把椅子,左邊的椅子上,端坐著知縣錢大老爺,右邊的椅子上,端坐著錢大老爺的夫人。夫人鳳冠霞帔,腰板挺直。明媚的陽光照耀得她身上的紅衣如一片紅霞。夫人的臉上蒙了一層粉色的輕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她面部的輪廓,看不清她的容貌。眉孃的心中頓時感到一陣輕鬆。至此,她明白了,自己最怕的還是夫人生著一張花容月貌的臉。既然夫人不敢把臉顯示出來,那就說明她的臉不好看。眉孃的胸脯不自覺地挺了起來,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這時,她才嗅到院子裡洋溢著濃烈的丁香花氣。她看到,在院落的兩側,兩棵粗大的紫丁香開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