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了。
大大的上弦月懸掛在西邊天際。
此時,月光正好在嵐山頂上吧。
月亮旁邊飄著一兩朵銀色的浮雲。浮雲在夜空中向東流動,因此看著月亮時,彷彿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正以同樣的速度向西移動。
天空中有無數星星。
夜露降臨在庭院的草葉上,星星點點地泛著光。
天上的星星,彷彿是凝在葉端的顆顆露珠。
庭院裡,夜空明淨。
“多好的夜晚呀,晴明……”
開口的是博雅。
源博雅朝臣,是一位武士。
生就一副耿直的模樣,神情裡卻透著那麼一股難以言喻的可愛勁兒。他的那種可愛,倒並不是女孩子的柔性。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連他的可愛也是粗線條的。那句“多好的夜晚啊”,也是實實在在、直統統的。
“多好的夜晚啊”,並非捧場或附庸風雅的說辭。正因為是有感而言,所以聽者心中明白。
如果那邊有一條狗,就直說“有條狗哩”———近乎這樣的說法而已。
晴明對此只是“哦”了一聲,仰望著月亮。
對於博雅的話,他似聽非聽。
一個籠罩著神秘色彩的人。
他就是安倍晴明,一位陰陽師。
膚色白淨,鼻樑挺直,黑眼睛帶著淺褐色。
身穿白色的狩衣,後背靠在廊柱上。
右膝屈起,右肘擱在膝頭。
右手握著剛才喝光了酒的空杯子。
他的對面,是盤腿而坐的博雅。
兩人之間放著半瓶酒和碟子,碟子裡是撒鹽的烤香魚。
碟子旁有一盞燈,一朵火焰在搖曳。
博雅造訪位於土御門小路的晴明宅邸,是在那天的傍晚時分。
與往常一樣,他連隨從也不帶,在門口說聲“在家嗎,晴明?”便走進大開著的宅門。
他右手拎著一個有水的提桶。
這碟子裡的魚,剛才還在桶裡遊動呢。
博雅特地親自帶香魚上門。
宮中武士不帶隨從,手拎盛有香魚的水桶走在路上,是極罕見的。這位博雅看來頗有點不羈的性格。
晴明少有地出迎博雅。
“你是真晴明嗎?”
博雅對走出來的晴明說。
“如假包換。”
儘管晴明說了,博雅仍然狐疑地打量著他。
因為到晴明家來,往往先出迎的都是諸如精靈、老鼠之類的東西。
“好魚好魚。”
晴明探看著博雅手中的提桶,連聲說道。
桶裡的大香魚遊動著,不時露出青灰色的腹部。
一共有六尾香魚。
這些香魚都成了盤中餐。
此刻,碟子裡還剩有兩尾。
晴明和博雅已各吃掉了兩條。
說完“多好的夜晚啊”,博雅的目光落在香魚上面,遲疑起來。
“真不可思議啊,晴明……”
博雅把有酒的杯子端到唇邊,對晴明說道。
“什麼事不可思議?”
晴明問道。
“哦,是說你的屋子。”
“我的屋子有什麼不可思議?”
“看不出有其他活人的痕跡呀。”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
“沒有人在,卻把魚烤好了。”
博雅認為不可思議是有他的道理的。
就在剛才,晴明把博雅帶到外廊之後,說:
“那就把香魚拿去烹製吧。”
晴明把放香魚的提桶拿進屋子,消失在裡面。
當他返回時,他手裡沒有了裝魚的提桶,而是端著放有酒瓶和兩隻杯子的托盤。
“魚呢?”
聽博雅問,晴明只是不經意地說:
“拿去烤啦。”
兩人一口一口地喝著酒時,晴明說聲:
“該烤好了吧。”
他站起來,又消失在屋子裡。等他再出現時,手中的碟子裡是烤好的香魚。
就因為有過這麼回事兒。
當時,晴明隱身於房子何處,博雅並不知道。另外,屋裡也沒有傳出燒烤香魚的動靜。
燒烤香魚也好什麼也好,總之,這個家裡除了晴明之外,完全沒有其他活人存在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