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外來的人不要自己孩子,段志玄豁達,他唯有豁達。
前程自有路,何必多留戀。他這樣想著,算算日子過幾天再去看望父親,至於他已經不需要自己,段志玄的路還長,還有自己的路要走。
磨盤街上是段侍郎府,深夜星月亮得別人心裡明亮,獨汪氏坐臥不安。她在等訊息,往外面看,不見人回來,心裡更像貓在抓。
郭樸進京有幾天,從知道他升了官要進京,汪氏就異常難過,就沒有一天舒坦過。房中傳來濃重的咳聲,有人含糊地問:“夫人呢?”
陪侍的丫頭是汪氏隨身帶來,卻不是五巧。她靈巧地回話:“夫人去給老爺看明天要吃的藥,夫人每天必要自己親自看,親手泡上去才放心。”
房中嘶啞帶痰的嗓音沒有再說話,汪氏苦苦的笑了。月華打在她面上,這本是一個美人兒。青絲烏油油,紅唇上是瓊鼻。她身上穿著合身的碧青色衣衫,要依汪氏她愛穿大紅。可是房裡的人上了年紀,見到汪氏穿大紅說聲:“好看,卻襯得我更老。”
汪氏因此不敢穿,天天與老紫、濃姜色為伴。青年女子身伴年老丈夫,汪氏哪裡還能有樂趣兒?好在她眼裡看錢的時候只看錢,眼裡看官的時候只看官,能自己相安。
今天,她不安。月光如水,照在她面上淡淡,也照在通往府外的路上。大門上,有侍郎段府的字樣。
以前多喜歡,四品官兒,比郭樸的五品將軍要大上好些。就是到了京裡,兵部裡的侍郎大人,也還有一席之地。不想郭樸升的這麼快,幾年沒有見,他竟然高於段家門楣。
這也罷了,可恨段志玄,偏又在郭樸帳下,聽說對自己上司將軍極為推祟。是戰場上同過甘苦,還有另有迴護,汪氏沒弄清楚。但是她眼望這侍郎府,論地方不如在外省的汪家大,京裡就這麼大的地方,王侯們府第要佔不少,官員們賞賜府第不會比外省裡大。
侍郎府第雖然不如汪家大,可前三牆後三牆,中間有小榭有亭臺,又是在京裡繁華地方,汪氏心裡只想獨佔。
她從小兒就是獨佔的心,把自己從郭家弄出來,跑到段家又是獨佔的心,和段志玄當然不會好。
路上快步走來一個男人,玄色衣衫,腰間還有一塊不好不壞的玉佩。他步子快的,好似在一溜兒小跑。花叢中露出一雙眼睛,冷笑看著他對汪氏走去。
他的腿上一拐一拐,還有些不利索。汪氏走上兩步,擔心地問:“去了?”這個人是段三,是段侍郎的家人,是汪氏最後一次派去郭家,被郭樸一箭穿腿的那一個。
段三伏身道:“大公子去到郭家說了半天的話,出來時倒是空著手。”要問段三,他也不知道汪氏去郭家要找什麼,只是按著汪氏比劃的那麼大的,他去弄回來。
郭家存的紙捲上有汪氏名字的,只有那麼兩張,到也不會弄錯。
“他就拿到什麼,不會放懷裡放袖子裡。”汪氏怒極,牙咬得微有聲響,段三一直想窺汪氏底細,小心問道:“夫人您到底要什麼,或許別處能買來?”
汪氏猛地收住怒容,明顯得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她極剋制。身子微微顫抖著,汪氏溥衍道:“沒什麼,”再看看皎潔明月,恨月亮今天太清楚,淡淡道:“辛苦你,去睡吧。”
遞過一個賞封兒,段三接了出來,還是猜疑汪氏。到院門外,再一拍自己腦袋:“這有什麼,隨她要什麼,有錢就行。”
花叢後的人見段三出去,毫不猶豫地走出來。這是一箇中年妖嬈的女子,說她是中年,額頭眼角有細細的皺紋。
說她妖嬈,是生得花容月貌。這是府裡原先的姬妾許氏。
帶著不服氣,許氏走到汪氏面前。汪氏見她出來,就知道來者不善,冷冷端出夫人的架子一言不發,等著許氏先說話。
許氏並沒有辜負她,尖酸地問道:“夜深無人,還以為夫人在這裡私會人?”汪氏眼珠子死死盯著她,許氏只後退一步,就露出毫不怯懦的對抗上。
又有一對人出現在花叢後,見這裡劍拔弩張,倒覺得好笑。悄聲兒指點道:“你看看,這還是夫人?哪一家的夫人是她這個樣子!”
“就是,無事就和我們對口,許氏算是膽大,時常去撩撥她。”這兩個花枝招展也是姬妾,無事盯著上房動靜,又看到許氏自恃老人,和汪氏對上。
汪氏總算想起來自己是夫人,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許氏面上,許氏往地上一倒,號啕大哭:“老爺呀,你糊塗了不成,你這一病,我們都受欺負。”
哭聲尖細,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