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對於祖父,她真的無話可說。
在生命盡頭他只記得這個,曹氏哽咽著,對祖父的恨原諒了一大半。
曹三老爺淚流滿面,他記起父親在自己幼年時,是疼愛自己的;他記得母親去世時,父親一個一個的納小,就和自己生分;可是在最後的關頭,父親還是記得玉珍的親事,曹三老爺怔怔地看著曹老太爺,忽然一跺腳:“醫生呢,還沒有請來!”
馮氏剛才就出去請醫生,尤氏也殷勤過來。三老爺冷笑,這個人看似平時侍候得周到,其實是為著她自己。她要真為曹老太爺好,怎麼會離間父子親情。
曹老太爺沒有去,他服過藥安靜睡下,曹三老爺帶著妻子女兒悄走出來,往老太爺房中安排兩個得力的家人,送女兒玉珍回房。
曹氏還是舊閨房,馮氏撫著女兒常坐臥的地方,傷感地道:“不要怪我們,不要怪老太爺,你也看到這個家裡亂的,以前你在家裡,也總傷心。”
傷心為的是誰?曹氏鎮靜自若坐下,歸來迎自己的門前,沒有那一個人的身影。她不動聲色地問道:“老太爺看著要走,把親戚們全喊來吧。”
“讓人去喊了,”三老爺不勝噓唏,在一張團蝶座墊坐下。他滿心裡想問女兒在婆家的日子,又心中痠痛上來,不時用袖子拭淚。
馮氏摸著女兒的手,見她沒有豐腴,也沒有瘦削,以為曹氏心裡早轉過來,道:“婆婆還好?郭夫人我見過幾回,是個響快的人。”
曹氏懶懶道:“還好。”馮氏再問:“姑爺的病,可有起色?有些偏方,何不給他試試?”曹氏不滿也不想聽,見父親淚水拭乾,索性反過來問他,免得母親多問。
“讓人請大伯二伯一家回來,”曹氏這樣說,三老爺沉沉道:“嗯。”
“還有堂叔們,”“嗯,”
“姑姑們也要,七姑在本城裡,祖父最喜歡她家的五表弟,父親記得也找來。”曹氏說的時候,心縮成一小把。
“嗯。”三老爺又是一個嗯,他呆訥的目光對著地上點點白光,那是窗外雪地透進來的幾點。曹氏心中咚咚亂跳,裝著掠鬢角,見父親沒有異樣,母親仍是慈愛看自己,她心中石頭落地,原來父母親還不知道。
憤怒下一刻貫穿她,還不知道,就意味著自己出嫁後,五表弟還是他的人模人樣的活著。說過此生不離不分,說去月老廟裡拴過紅繩,說……。
這個無情無義的人!
“玉珍,”三老爺發出嗡嗡的聲音,把曹氏怨夢打碎片片,她忙坐直:“我在。”三老爺收起悲容,兩根胖手指捻著唇邊,那裡有幾須不長不短的黑色鬍鬚:“明年發十條船,沿著黃河往上去,郭夫人對你怎麼說?”
“婆婆說路上官卡路條她來辦,貨物本銀一人一份。”曹氏木然凝視地面,自己出嫁家裡有多少錢,這些人,包括老太爺身邊的尤氏,都沒有區別,只認得錢。
三老爺說什麼,曹氏都沒有聽進去。只知道銀子……貨源……汪家……
隨三老爺的家人在外面問話:“親戚們都到了。”曹氏迫不及待長身而起,歡聲問道:“有誰?”沙漏在舊日的位置,父親說話足說了一個時辰。
“二老爺離得遠要明天才到,大老爺,堂老爺,姑太太,堂姑太太都到了。”家人的回話,給曹氏心裡注入溪流。
是冰水,還是暖流,曹氏不能分辨,她只看到滴水成涓,再成溪流。心中有一道道深深刻痕,這刻痕是自己無時無刻烙中,就是陪著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時,曹氏也時時在烙自己。
那溪流到了內心深處,痛苦撲面而來。曹氏手撫著胸,嗓音由歡快轉為呻吟:“還有誰來了?”馮氏這才發現女兒的不對,她知道女兒不願意嫁給廢人,卻不知道她和五表弟的一齣子。正對三老爺微笑曹氏的歡聲:“玉珍和小時候一樣。”
三老爺眼睛都不抬,只塌著眼皮算自己的:“郭家對她不錯。”曹氏聽不見這些話,她貪婪地捕捉家人的下一句話:“……姑太太帶著表姑娘表少爺……”
啊真好,那個負心人他來了,信誓旦旦的負心人……馮氏上前:“玉珍,你累了?”曹氏將計就計,往母親肩頭上伏著,撒嬌道:“我是累了,可親戚們來,我不能不去。”
三老爺關心一下女兒,他負手站起來,略胖的身子加上冬衣,圓通通的好似瘦元宵:“你歇著,這些事兒,用不到你。”
曹氏依從父母的話睡下,左側右翻不能安穩,往左側睡,見到臘梅和雪梅憂傷的表情,曹氏心裡喜歡,小女孩兒一樣轉過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