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汪氏再和氣,汪氏外面遇到的親戚們,生意上往來的商人,鋪子裡的管事加夥計,不是這麼容易就服人的。
有工作的人,都有這樣的經歷;沒有工作的人,也會遇到這種事。眼睛看著別人笑容滿面,他是不會露出苦處來。
郭夫人今天給汪氏看的帳本兒上,是織機上的帳本兒。汪氏不是心裡涼,也沒有覺得飛刀在面上亂飛舞,她是心如亂麻,坐立不安。
汪氏和郭家打得最兇的,就是生絲、絲綢、織機這一塊。織機有,繡娘難得!織機有,桑田難得!
兩家打得難解難分,從搶桑田到搶繡娘,從背後搶到當面高價搶,現在這帳本兒丟在汪氏面前,她明白郭夫人的意思。
是當內奸向著婆家?還是當內奸幫著孃家?這個難題好似雪亮鋼刀,架在汪氏的脖子上。
離一月不遠的天氣,還是寒冷襲人。汪氏去取熱茶,觸手冰涼凍得她手一顫,豆青釉色的茶碗隨著晃動幾聲,把涼茶潑在她手上。
幫著婆家,這郭家全是自己的,就是眼前有曹氏有周氏,汪氏不放在眼裡,她從小就這樣過來,只知道一力爭取。
可幫了婆家,從此和孃家一刀兩斷。這一次回孃家,汪貴說了自己不少壞話,又說自己從此不是汪家人,汪氏沉思不語,拿不定主意。
郭夫人意思把和汪家爭得最兇的一攤子生意交到汪氏手上,至少讓她參與說話,汪氏是最懂汪家經商手法的人,這個難題丟擲來,汪氏該有多為難?
不幫還不行,汪氏現是郭家婦,又是籤的賣身契,她害人的壞心思不少,自然能想到郭家人要是對她不滿,也會有一個又一個的陷害,直到汪氏就範。
鳳鸞寫出郭樸看的“立身端正,方能為人”,郭樸肯定要繼續生氣。生意場上,暗箱操作,笑裡藏刀,彼此拆臺,從古至今一直就有。
再名聲正大的商人,也有幾手在背後。郭夫人這一手放在汪氏面前,汪氏不會覺得不地道,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她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說明郭家迫切地要在這一行裡佔上風。出乎意料的來了,也說明郭家人的信任,把這一攤子交給汪氏,不怕她洩露給郭家。
這真的是信任嗎?汪氏幽幽地想著,過門不到半年,這就信任上來。她怎麼能相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管事的從外面過來,陪笑道:“人都到齊,夫人請少夫人過去。”水面這一個葫蘆沒有按下去,又一個要起來,汪氏沒有慌張也不亂分寸,泰然鎮定隨著管事的往郭夫人處去,這是鋪子後面最大的一間房間,平時是個客廳,可以容納十幾個人。
今天裡面坐著不過五、七個,有鬚髮都白的老者,也有兩個中年人。坐在西邊楠木座椅上的一個人,讓汪氏吃了一驚。
這個人黑紅面龐,看上去久經風雨面有風霜,兩隻眼睛不大不小,卻比別人更有神,透著狡黠又有見識。他對汪氏不詫異,郭家娶汪氏,黃三爺也出了不少力,他嘿嘿一笑,撫著腰間一塊山水紋上好白玉壁,見汪氏到房中,才點一點頭:“少夫人你好啊。”
汪氏算是能應變的人,她雙目驚得不敢亂看,只釘子一樣扎準黃三爺:“三爺,你……您也好。”
郭夫人帶笑為她介紹:“蔡二爺,田四爺,章五爺,”汪氏耳朵裡嗡嗡響聲中強記住,一個黃三把她攪得心智不清。
當年空手闖關外的黃三爺,祖家和汪氏一個城。他住城外,是汪氏素來拉攏的人。額頭疼痛的汪氏很想要一塊什麼膏藥,又沒有,用手指撫著,心底流過似酸又澀的苦流。
郭家對上汪家幾次得利,原來黃三爺卻是郭家的大股東。剛才郭夫人說過,就是她不說,汪氏也知道這裡坐的,全是桑田織鋪絲綢鋪子的股東。
郭家的冰山一角,對汪氏掀開。代價,是汪氏苦澀難當。左邊,背叛家人守口如瓶,郭家還沒有讓她如意放心,此時評論郭家,與周氏鳳鸞全無關係;右邊,對家人通風報信,可以逃出郭家,只是捨不得郭家這金銀山。
不是省內屈指可數的大戶,郭家怎麼能娶到汪氏女和曹家女?兩大家族的紛爭,是最大的原因。
這些,也和鳳鸞沒有直接的關係。世事,在郭樸重傷後,這樣拉開。
“涸田今年又要出來,與鄰縣鄰省都相接,邱大人又要打扯皮官司要錢,鄰縣那官也是伸手,鄰省牽扯到的人就更多,去年桑田欠收,絲綢價應該上漲,屯貨不少後,就來了山東的客商,福建的客商,要不是郭夫人有主意,險些弄到沒錢賺。”
蔡二爺是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