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有問,新月又接著說:“我還記得他是個很英俊的男人.笑起來的時候樣子更好看,我實在很想要他抱一抱我。”
新月的聲音很平靜“可是他的手一直都在握著他的劍,握得好緊好緊,嚇得我一直都不敢開口。”
“他出一直都沒有抱你?”
“他沒有。”
楚留香什麼事都不再問了。
一個流落在天涯的浪子,劍鋒上可能還帶著仇人的血,忽然看到自己親生的女兒已經長得那麼大了,那麼純潔那麼可愛,他怎麼忍心讓她為了掂記著他而終身痛苦?他怎麼能伸出他的手?
這是有情?還是無情?就讓人認為無情又何妨?
一個流落在天涯的江湖人,又有誰能瞭解他心裡的孤獨和寂寞?
他又何嘗不要別人去了解他?
晨霧如煙,往事也如煙。
“從此我就沒有再見到過他,以後我恐怕也不會再見到他了。”新月說,“我只希望你能告訴他,我一直都活得很好。”
楚留香沉默著,沉默了很久“以後我恐怕也未必能見到他。”
“是的,以後你也未必能見到他了。”新月幽幽的說,“以後你恐伯也不會再見到我。”
長江、野渡。
野渡的人,卻沒有空舟,人就像空舟一樣橫臥在渡頭邊,仰望著天上一沉悠悠的白雲。
白雲去了,還有白雲來。
人呢?
“睡在那裡的人是不是楚香帥?”
一條江船順流而下,一個白衣童子站在船頭上,遠遠的就在放聲大呼:“船上有個人想見楚香帥;楚香帥一定也很想見他的。”童子嗓音清亮:“楚香帥,你要見就請上船來,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這條船並沒有停下來迎客的意思,仰臥在渡頭上的人也沒有動。
江水滔滔,一去不返。
這條船眼看著也將隨著水浪而去了。
人卻已飛起,忽然間飛起,掠過了四丈江流,凌空翻身,足尖踢起了一大片水花。
然後他的人就已經落在船頭上,看著那個已經嚇呆了的白衣童子微笑。
“我就是楚留香,你叫我上船,我就上來了。”他說,“可是船上如果沒有我想見的人,你最好就自己先脫下褲子等著我來打屁股。”
他笑得似乎有點不懷好意。
“櫻子姑娘你自己也應該知道,我完全沒有一點想要見你的意思。”
船艙裡一片雪白,一塵不染,艙扳上鋪著雪白的草蓆。
白髮如雲的石田齊彥左衛門盤膝坐在一張很低矮的紫擅木桌前,態度還是那麼溫和高雅而有禮。“能夠再見到香帥,實在是在下的幸運。”老人說,“在下特地為香帥準備了敝國的無上佳醉——菊正宗,但願能與香帥共謀一醉。”
帶著淡香的酒,盛在精緻的淺盞裡,酒色澄清,全無混濁。
他自己先盡一盞,讓跪侍在旁邊的侍女將酒器斟滿,再以雙手奉給楚留香。
這是他們最尊敬的待客之禮。
“在下是希望香帥能明白,櫻子上次去找香帥,絕不是在下的意思。”
“不是?”
“香帥風流倜儻,當世無雙,世上也不知有多少的女子願意獻身以進,又豈是別人的主意?”老人微笑,“這一點香帥想必也應該能明白的。”
他的態度雖然溫和有禮,一雙笑眼中卻彷彿另有深意。
楚留香凝視著他,忽然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怎麼能找到我的!”
石田齊的目光閃動。
“實不相瞞,在下對香帥這兩天的行蹤確實清楚得很。”
“有多清楚?”185O“也許比香帥想像中更清楚。”
楚留香霍然站起,又慢饅的坐下,將一盞酒慢慢的喝了下去,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此酒清而不澀,甜而不膩,淡中另有真味,果然是好酒。”
他也讓侍女將酒器斟滿,奉送給老人,忽然改變了話題“你知道我想見的人是誰?這個人此刻也在這裡。”
石田齊卻不回答,只是靜靜望著窗外的滾滾江流,過很久之後忽然輕輕嘆息“你看這江水夯流終日不停,就算有人將萬兩黃金丟下去,也只不過會濺起一片水花而已,等到水花消失時,江流還是不改,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老人說,“不管你投人的是萬兩黃金,還是百斤廢鐵,結果都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