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你很難想象那竟然是一個年逾古稀、看上去氣息奄奄的老人在講話。
“族人們!”她用的是略帶生硬的普通話,那可能是因為族裡的年輕一代並不全都通曉族裡的方言——葉瞳曾對我提過這一點。
“惡魔的手指蠢蠢欲動,神盒的徵兆再次降臨,擊退藏於冥冥之中的惡魔,令它無法吞噬世上的任何東西,這是神賦予我們的使命,你們心中都應該有這樣的信念,我們是神的僕人,這一使命從數千年前流傳至今,而新一代的英雄,將從你們當中產生!”
人群靜默無聲。
坐在一旁的我微微感到有些涼意,不知是因為中秋十月戈壁上的蕭索還是因為這奇異而肅殺的場面。
一個族人端出一個巨大的、幾乎可以盛一升水的玻璃杯子放到神臺的中央,杯中盛了大半杯水。
“我們依舊沿用古老的規則,每人在地上抓一把沙子,投入杯中,當杯中的水溢位時,那個人就是神選出的勇士!”
人們開始排著隊向杯中投沙子,杯中的水位越升越高,接近葉瞳的時候,杯子已經差不多滿了,排在葉瞳前幾位的年輕人開始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沙子一點點投入杯中。
在人影攢動的儀式佇列中,我隱約看到了葉瞳半眯著眼睛微笑的神情。
到了葉瞳,她忽然將一大把沙子一下子都撒在杯中,杯中的水立即就溢了出來。
奶奶捧著神盒走在前面,一言不發。
我與葉瞳跟在奶奶後面步入老屋子昏暗的地下室,葉瞳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每次我看見這笑容時,她都會做出一些有悖常理的瘋狂的事。
當杯子裡的水溢位來的一瞬間,人群歡呼起來,而我瞥見奶奶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在遠離文明的戈壁,神秘的部落裡,去做擊退惡魔的勇者,沒有什麼比這更瘋狂的了。任誰都能聽出奶奶話中危險的預兆,天知道是有什麼在等著我們。
然而葉瞳卻得意非凡。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這可能很危險?”我有些激動。
“這才是真正的冒險!”葉瞳看上去真的像個躊躇滿志的勇士。
“你真行!”她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令我有些火大。
“你要是珍惜自己的性命,那你一個人回上海好了,我自己去!”葉瞳輕描淡寫地說。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道。
地下室。
這裡沒有電燈,只靠四支蠟燭照明。
奶奶將神盒放進嵌在牆壁中的神龕中,這令我得以近距離地觀察這隻盒子。
這的確是只奇妙的盒子。
盒子的下半部分沒有任何光澤,在這昏暗的環境中無法判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而上半部分卻似乎是透明的玻璃,令我可以看清楚他們所謂的“惡魔的手指”就是一段鏽跡斑斑的鐵管子,沉於透明的液體之中。
“別去動那個神盒,它不會給你帶來好運的。”奶奶的聲音又變回了我初次見到她時的那般蒼老,她正在擦拭著牆角木箱上的灰。
“我們該怎麼做?”葉瞳問道。
奶奶開啟木箱子,拿出一個布包,開啟布包,裡面是兩卷羊皮,她取出其中的一卷,有些痛惜地道:
“即使你是我的孫女,也不能壞了祖宗的規矩,你們成為神挑選的降魔者後,就要永遠離開部落,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再回到族裡,族裡的人也不會再見你,所以從明兒起,奶奶就再也見不到你啦。”
“為什麼?”葉瞳被這突如其來的回答驚呆了。
“這是祖宗的規矩。”
“奶奶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這也是祖宗的規矩。”
“奶奶……”葉瞳忽然撲倒在老人懷裡,像個孩子那樣泣不成聲,“對不起,奶奶……”
“這一切,都是天意啊!”
“拿好這卷羊皮卷,它將指引你擊敗惡魔的道路。”奶奶將羊皮卷塞在葉瞳的手中,“這次有人幫助你降魔,我就放心多了。”老人看了我一眼,“希望你們二人能夠安然度過這一劫。”說到此,她那張表情總是深藏不露的臉上,忽然老淚縱橫。
這一晚,葉瞳的心情很糟糕,在床上輾轉反側,不斷地流淚,又變回了一個脆弱的女孩子——即使在幾小時之前她還儼然是一個降魔勇士。我也不知該怎麼勸她,這是在青海時格外壓抑的一晚,我在昏暗的燈光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很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