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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師769團的營長。廣元因為黑村長挑翻了李營長的山藥鍋而懊惱,我說我完全理解黑村長的心情。

我是和廣元在清遠寺那間冷雨敲窗的客房裡談論這番話的,那天我們就宿在鎮外的清遠寺裡。山雨濛濛,我們從窗外只能看到清遠寺拾階而上的硃紅迴廊,油漆剝落,非常觸目。當年這條迴廊裡擠滿了避難的百姓,他們無處可逃,便躲入了寺廟,廟外槍炮之聲不絕,廟內婦孺哭聲震天。清遠寺的住持是一個年輕的僧人,他出來安撫眾人:這是佛門淨地,日本人不敢來的。接著他拔步曳衣,喝令手下:快快關上山門!

這一切在廣元的敘述下栩栩如生。我好像看見那個穿著灰色僧衣的年輕人目光堅定,他相信佛門能隔絕屠殺。銅壽一直在看那部黑白小電視放的懷舊電影《茶館》,這時候他突然悶悶不樂的說,我每次聽王利發的那句臺詞,就會掉眼淚。我們中斷了談話,回頭看他,銅壽說:中國的老百姓吶,盼哪盼哪,就盼著一個能做主心骨兒的政府,盼著這個政府說,咱們苦也不怕,難也不怕,要死死在一起!

房間裡突然靜默了。我想到剛才的話題,問:“後來怎麼樣了?”

傍晚的時候,山門被撞開了,衝進來一隊鬼子兵。年輕的住持跑過去,揮舞著雙手,想說什麼,為首的鬼子,只一刀,把他從肩膀劈成了兩半。

天真的和尚。

楊太婆說那年日本人打進來的時候,老百姓覺得自己像沒孃的孩子。我一直覺得楊太婆的這句話深奧無窮,因為它可以詮釋一部中國的現代史。

當時流傳著一句民謠:大官兒包金裹銀,小官兒拔鍋卷席,小百姓哭棲惶看天望地。大小官員跑了個罄盡,跟著潮水般的難民後面,就是如入無人之境野獸般的日本兵。太行屬晉中,縣城不大,也有幾十戶店鋪,不少士紳人家,覺得無處可逃,當地一位名紳溫顯忠老先生,慌不擇路,帶著病妻到山中避難,卻撞上了一隊日本兵,日本兵先用刺刀一陣亂捅,殺死了溫老先生,又強姦和殘殺了那位老婦人。訊息傳來,縣城裡的,士紳們便像塌了天似慌作一團。日本兵姦殺劫掠的訊息雖然比比皆是,但士紳們在慌亂中還有一些安慰,認為只是對小百姓和“暴民”的,中國人尚中庸之道,商會會長丘立本侃侃而言:誰來了不納糧?我忠厚傳世,詩禮之家,又怕誰來?到了這時,丘會長也慌了神,獨自捶胸大嘆:咱中國的軍隊去哪裡了?

恰逢其時,國民革命軍第三軍某部奉命棄土南撤,路經縣城。帶隊的姓程,保定軍校畢業,原也有一番報國之志,只是看到大官小官跑得奇快,便想:識時務為俊傑之人。但一路撤下來,心中不免有些赧然,因此約束部下,並不十分薅惱百姓。程長官原想在縣城略事休整便走,沒想到城門大開,城中鞭炮齊鳴,縉紳百姓列隊歡迎,程長官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兒,一個胖子就蹌踉上前說:大軍一到,救民水火,解民倒懸呀!

接著大擺宴席。原來丘會長早看出這隊伍待不久長,心裡有個計較。丘會長有兩個女兒,都在太原讀中學,如今避難在家,成了會長的心頭病。會長見程長官三十來歲,人物也還整齊,就想把程長官入贅在家,一來,留住隊伍,二來女兒也有了著落,強如受了日本人的害。丘會長原也是有些怕兵的,更不知如何與兵們“溝通”,忽然想起會里有個幫閒孫二水,算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就和孫二水面授機宜,讓孫二水陪說,用現代話說,就是中國人和中國人之間的翻譯。

孫二水也是一頭霧水。照他的理解,把普通的事情,說得粗俗俏皮,就是和兵們“溝通”。飯桌之上,程長官對著滿桌佳餚並不動容,只是略動了動筷子,就放下了,見商會的人抬著豬、羊、瓶酒進來,就說國難期間,何必如此?丘會長聽了,心中越發敬重,心意已決,桌下踢了踢孫二水。孫二水便湊近程長官,一臉曖昧笑容,說程長官您不想找個女人嗎?……呵呵!手還在空中打了個榧子。程長官笑了笑,說兄弟不是這樣的人。

追我魂魄(6)

孫二水說不是一般的女人呵,是會長的令千金。丘會長的臉早像紅布一樣了,他怕孫二水說得更加不堪,狠了狠心,把一盒子銀洋細軟推到程長官的面前,說:“不知長官有無家室。雖然是小地方,弟兄們的餉糧,統統在鄙人身上……”

程長官心中瞭然了。他已經有四五個老婆,撤退之前,他想讓女人們各自隨孃家逃難,沒想到話沒落音,大老婆就揎臂揚拳的吼起來:自己兔子似的溜了,剩下老孃們誰管哩?女人們又抓又咬,把程長官按倒在地。程長官勘定內亂,著實費了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