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呼喊。舞臺的幕布很快就拉了起來,主持人已經鎮定地站在了前臺,她在說什麼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我掙扎著站起身來,我穿過了人群,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劇場。
當我跑到後臺的時候,天一已經被送走了,我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後臺的門口亂轉。突然,我想起了給淑百打電話,等我拿出手機時,我才發現我已經有五個未接電話。每一次看天一演出,我必定是要關機的。電話都是淑百打來的,我撥了過去,淑百說知道我一定很著急,她說天一沒事,只是一次普通的虛脫,休息一會兒就會好的。
我的心一下子落下了,我相信淑百的話,淑百是一個有著20年護齡的老護士了,李南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內科醫生,天一一定不會有問題的。我只是心裡納悶,天一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是不是有什麼原因?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親,我母親告訴我,我的父親是一個邊防軍人,他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我母親把一張照片拿給我看,一個穿著軍裝的英俊男人,是一張黑白照片,甚至有些發黃,有很深很深的歲月的痕跡。
許多年以後,我確定這是母親自己編造的一個謊言,我堅信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個畫家,他從一個遙遠的地方來到麗江,他留下了我,他走了。當然,對於母親的這個謊言,我不怪母親,她是用心良苦,她希望我沒有自卑感。
我想象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儘管母親從來沒有對我說起他來,他至少是強大的,只是我永遠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把我們拋下。我堅信我是受了父親的遺傳,我並沒有很深的自卑的感覺。或許我該感謝我出生的這個小鎮,麗江。麗江是一個很幽靜、很古典的地方。是我生命起源之地,也是承載著我的肉身和精神的一葉方舟。麗江有非常優美的自然環境,小城依著巍峨的紫溪山,美麗的玉花江從紫溪山奔湧而下,蜿蜒進入小城,給美麗的小城繫了一條晶瑩的腰帶。我想我的親生父親就是被這裡的風景迷住了。後來,我在我父親喜歡的地方,像一棵野草一樣生長。
我出生併成長在麗江,這不能不說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作為一個私生女,在麗江這個小鎮上並沒有發生許多讓我為自己的身份感到尷尬的事。很多時間,我更應該是屬於麗江自然環境的女兒,我喜歡玉花江,我有很多的時間是在江邊度過的,我和魚說話,我對著飛鳥呼喊。我在自然中學會了繪畫。
我已經記事了,我母親才和一個男人結了婚,我母親說,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她希望我有一個正常女孩的生活,讓我以為我是有父親的。其實,我已經記事了。我早就知道我沒有父親,我的家就只有我和母親。並且在麗江也只有我和母親,我們沒有親戚。我母親說了一口地道的麗江話,她的聲音非常適合那種口音的發音,很柔軟、纏綿,語速非常的慢,甚至有歌唱的感覺。母親似乎就是麗江人,她像是麗江的一個孤兒。我曾經猜想過我的母親並不是麗江人,可是我不知道是誰把她帶到了麗江。
母親是麗江小鎮上最美麗的女人。如果你看過我畫的畫,你會發現我的畫裡總有一個女人,窈窕的身姿,細細的腰肢,高高的胸脯。她有一個光潔的額頭,細長的丹鳳眼,豐盈的嘴唇,標準的鵝蛋臉。那就是我的母親,我從記事的時候起,我的腦袋裡就留下了母親的這個形象。
記憶中,母親端著簸箕到玉花江裡去洗菜,她的身上就會掛滿了男人的眼睛。她站在我家門口橫跨玉花江的那座石橋上,揚著脖子喊我的名字,一個街都會靜下來聽她的聲音。
我很早很早就記事了,我母親沒有感覺到,她以為我是一個還沒有記憶的小孩。她摟了我哄我睡覺,她的嘴裡嘀嘀咕咕,那是她自己編的催眠曲,她說,小玉香乖,小玉香美,小玉香是媽媽的小心肝。她的聲音纏綿得像太陽的光束,暖暖地一圈一圈地把我纏了起來。後來我就閉上了眼睛,她親吻我的眼睛,親吻我的臉蛋。她把我抱到大床靠牆的一個地方,我的身子下面鋪了一床小棉被,母親又在我的身上蓋了一床細絨毯子。
半夜我被一個奇妙的聲音吵醒了,我並不叫喊,我緊閉著眼睛。那是一種極其壓抑的喘息的聲音,還有歡娛的呻吟,像是黑夜是有重量的,這些聲音都被壓著,壓得很深很深,似乎那原本的聲音是很大很大的,被壓住了,但也不能完全壓住,還是傳了出來,在寂靜的黑夜裡,這個聲音神秘而充滿誘惑,我靜靜地聽著。有時會有壓抑的說話的聲音,男人的聲音,那些話像是含在喉嚨裡,在喉嚨裡滑來滑去。還有母親的聲音,柔軟纏綿,似乎整個空氣都軟綿了。